第九十章 唐木偶（1 / 1）
石洞中，五长老，也就是身为魔主的轻无兮刚刚闭上眼，就不自觉地回忆起三百年前，与长生宫，剑宗，还有欢喜宗的一战，那一战，她承认，若不是魔气加身，她必定会败，而且会死得极为惨烈。
那个时候，恰逢她刚刚封印了体内魔气，是她最虚弱，也最痛苦，最黑暗的时候。也是那个时候，谢落阑的笛音攻入她的神识，让她不由自主地，把他拉入了自己的回忆，甚至，让其他人，一起经历了她所经历过的那些黑暗。
所以，在那一场战内，才会有那么多人道心毁灭，不是轻无兮动的手，是他们，曾经犯下的孽，回来了，回来找他们了。也是在那一战后，轻无兮才彻底明了，她背负的到底是什么，不是魔气，更不是她的使命，而是，这千百年来无数人死后所结成的怨恨，埋怨，爱恨情仇，皆被她背负在身上。而这，本不该是她背负的一切，却被天道，世人指责着，怒骂着，让她不得不惭愧，不得不放下自己的道心，道路，去走一条看不见尽头的不归路。
越是回忆，轻无兮体内的魔气越混乱，像是要冲破躯体，飞出世间作乱。可等到最后，轻无兮却又陷入平静了，不过她的伪装却并未保持住，她的那血红的双眼，紧紧地盯着石洞的方向，那是，唐衡逸的身影。
“你还敢来。”轻无兮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似乎只是一句疑惑罢了。可深究之下就能发现，那是她在克制住自己情绪下而冷静说出的话。
“是啊，我想了几天，觉得，是该来自首，顺便，问问那家伙被你罚成什么样子了。”唐衡逸的脸色不比轻无兮好，他体内的魔气也如轻无兮这般乱窜，其中原因，还是因轻无兮打破了他体内魔气平衡而导致的。不过，他并不怨恨轻无兮，他深知，这一切是他咎由自取。
“你应该庆幸，你的计划没成功，不然，你不会站在这个地方。”轻无兮眼神冰冷而无情的望着唐衡逸，那双血眼中，藏着的是无数尸身叠成的血海，一望无际，又黑又冷，暗无天日的同时，也如寒冰般冷漠。
“我倒不觉得庆幸，魔主，像是古宗主说的，我们尊称你为魔主，却不代表，忘了你是谁。”唐衡逸忍着疼痛，对轻无兮劝解道：“我仍然记得，你当初在魔狱里，是怎么撕心裂肺地咆哮着，不顾一切想要活着，想要守着自己的道路，是长生宫毁了你的梦，所以，我恨长生宫。”
“我也记得，是因为你想冲上毒瘟谷，去救古宗主，所以，哪怕被斩杀多少次，都仍然顽固地站起身，挥动着那已经被染成红的血剑。”唐衡逸手里似乎是拽着什么，他一边说，一边靠近轻无兮，他还在不停说着：“我更记得，你与古宗主在星海下发誓，会与天同寿，一直活着，与她相伴，守着魔道，维护人魔两道的平衡。”
轻无兮静静地望着唐衡逸手上那块晶莹剔透的白玉，无言笑道：“白湛濡给你的东西，可真多，他，真是死了，都还不想放过我呢。”
“所以，你是想杀了我？还是，想继承我这身魔躯？”轻无兮笑着，可她的话却冰冷地就像是藏在万丈深海里的海水一样寒冷：“可惜了，你不是天道创建的候选人，不能继承我的魔躯，而且，天道大概也只有那一次能力，能够创造像洛远这样的身躯。”
“不，魔主，我只想让你沉睡。我不敢杀你，更不想杀你。”唐衡逸说着，白玉便出现在轻无兮身前，可，轻无兮没有动，她依旧望着唐衡逸，她面露遗憾，一副可惜的口吻说着：“唉，白湛濡选了你，是个失败的决策。”
白玉停留在轻无兮身前，却没有接触到她的额间，她伸手推开唐衡逸手臂，唐衡逸这才发现，原来轻无兮一直都有能力控制自己的一举一动。
“你体内曾被我亲手灌入魔气，我随时都能操控你的生死，一举一动，只要我想，你便只能做一个魔傀，不过，你这个魔傀，会是个活生生，拥有神智，曾是活人的魔傀罢了。”轻无兮拿出帕子，接过唐衡逸手上的白玉，望着那晶莹剔透的白玉，她感慨道：“万年的极品灵石，化作让我沉睡半年的灵器，呵，白湛濡也是舍得。”
“你计划的，不少啊。”轻无兮把灵石放进墨色盒子内，把它加固，封印起来，一边问：“雅馨那般的消息，也是你走漏进去的吧。”
“是，是我，是我让弟子把话带到古宗主那，也是我一直担当桥梁，替白楼主传话，让他能替你做完好的魔躯交接准备。”唐衡逸一边说，一边面露震惊，因为，那本不是他想说的话，是魔气！是魔气控制了他！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的手段，原来，你不知道吗？”轻无兮捏着唐衡逸的下巴，审视了他上下一眼，又勾起笑容问：“你知道，冰狩殇现在在哪里吗？他被我化成了一块石头，若有谁能握着那块石头，说出你是谁，这三字，他才能被放出来。不过在他放出来前，我应该就已经消失了。”
轻无兮谈及自己消失，表情丝毫不见不悲伤，对于死亡，她早就，期待了很久，所以，她不容任何人打扰她寻死的道路，哪怕，是古雅馨，她也不会再退让！
“现在，你要化为什么？我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选择。”
听着轻无兮的话，唐衡逸心情谈不上多复杂，他只是，觉得失望，为何魔主总是如此固执，他还是有点不甘心，于是问道：“轻无兮你不会心疼的吗？我们努力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你活着！”
“可我早已厌倦这一切。”轻无兮眼里都是疲乏，她问：“你知道毁恨谷多大吗？你知道，我手上沾了多少鲜血吗？你又知道，我为何不顾一切活着吗？我早已看过天下万物，我早已经，活够了。从满心期待，到心死，看着自己在血海里沉沦，却还要仰望光明，这样的生活，我不知能撑多久。我不期望你们理解，但是，你们不能阻拦我，一点也不能。”
轻无兮说完，紧紧抓住唐衡逸的头颅，硬生生把他压缩成一个木偶，他的眼珠子甚至还能转动，却无法移动，能够聆听，却无法说话。
“你就和那块灵石作伴吧，等我死后，自会有人放你出来的。”轻无兮捡起木偶，放进木箱里，眼神带着些许的期待，却又孤寂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