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家里儿(2 / 2)
首先一点就是胆子大、不怕事儿。去赎人的时候,一见到绑匪,绑匪肯定是先给你一个下马威,比如钻刀山、过枪林什么的。这个时候可不能打怵,要做到处事不惊,临危不惧。
其次就是脑子要活泛、应变要快。真要是到了危急情况,要能想到如何应对,怎么做才能化险为夷。而且话说的还要漂亮,人家有来言你就得有去语,不能让绑匪几句话就给拍唬住了。
再者就是江湖阅历要丰富,见过世面,得懂得道儿上的规矩。跟江湖人打交道,重的就是讲规矩,而且江湖上的人都讲究面子,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比如见了面要先拜山门、报字号,话该怎么说、事该怎么做,不能胡来。要是再有点儿江湖地位,那就更好了。
能够同时具备这几个因素的人虽然不好找,但也不是找不到,准确的说是好人堆儿里找不到。关键的问题在于最后一点,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寻常人家的老百姓哪有对江湖道儿上的规矩门儿清的?除非他自己就是混江湖的。
由兆盛知道大哥是“在家里儿”不假,但是大哥当初加入青帮也只是为了出门在外的有个照应,行走方便而已。而且大哥仅仅是青帮最底层的记名弟子,也就是经过了开香堂和拜师的仪式,但是还不算正式弟子。
我们经常能听到一句话叫:“徒访师三年、师访徒三年”,说的就是端肆的大太爷爷由兆选这样的弟子,在青帮里,还有个专门儿的说法儿叫“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还在试用期。即使是这样,由兆选也算是半个江湖人。余先生就是看重了由兆选“在家里儿”这个身份,所以想让他走这一趟。
绑了周家老二的人自报家门是义和团的,义和团又把自己说成是源于白莲教的。如果绑匪真是义和团的拳勇,那么看在三教同源和青帮的份上,想必也不会太过为难由兆选的。哪怕绑匪只是打着义和团得旗号行事,仗着青帮当时的庞大势力,也是不敢轻易开罪青帮的。
由兆选是“在家里儿”这件事人尽皆知,瞒也瞒不住。既然余先生问了,由兆盛就对先生和几位主事的人实话实说道:“回先生,我大哥的确是‘在家里儿’,先生的意思我也明白,这样吧,我回去跟我爹和大哥说说,成不成的我都回来知会您一声儿。”
说罢就离开了村公所儿。
由兆选走了,众人都望向余先生,里长问道:“先生,您看这由家老大,能应了这个差事吗?”
“这个嘛……呵呵……”
余先生一笑,没有说什么,可是众人都知道这笑容里表达的意思,唯独里长还不死心的问道:“那他要是不答应怎么办?先生您还有何应对?”
其实里长也没有旁的意思,就是寻思着由家老大那个人,天性凉薄,就是那种“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性子。他能出这个头吗?咱还是想想别的人选吧,于是随口就问了这么一句。
哪知道话一出口,把余先生给刺激了。
“怎么办?凉拌!”余先生瞥了里正一眼,说到:“在下不才,能出的主意也出了,这捐也募了、钱够不够的也变出来了,赎人的人选也有了,至于他由家老大能不能去,在下还是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吧。不然,里长的意思,莫不是还想让区区一介书生前去赎人不成?”
自打出事这两天,余先生就憋气。余先生是秀才出身,好歹也是有功名的,见了官老爷也就是拱拱手而已。你让我舞文弄墨、出谋划策也就罢了,如今村里有人被绑票儿了,你也事事让我出头,难道这不是你身为里长的分内之事吗?事发以后,作为里长你没翻过一个跟头,每到难关你不是请这个就是求那个,你当你是大师兄呐?人家要是不去,你问我怎么办?人家说不去了吗?人家不去你去呗?我堂堂一个秀才,原本就应该做做学问、教书育人,我跟你们扯这个犊子算哪门子事情呢?狗拿耗子吗?这岂不是有辱斯文?
里长一听余先生这话茬儿不对啊,这是直冲着自己怼过来了,我招你惹你了?
里长心里也不痛快,要说这事儿里长也挺着急,他也希望顺利解决,又怕发生意外,自己难免要担责。里长心说听话听音儿,你要表达的意思我明白,咱都老大不小的了,有话你直说啊,甩这个片儿汤给谁呢?好歹我也是这一里之长,你余先生当着这么多有头有脸儿的人,多多少少也得给我几分薄面不是?的确,我是里长不假,照说出了这事我是应当应分的,可我这个里长如今算球啊?我除了欺负老实人、踹寡妇儿门,我连你一个外来的穷酸我都惹不起,我还管得了绑票儿的事?我要是真有那个能耐我这两天跟你点头哈腰儿的,你让我打狗我都不敢撵鸡,我贱不贱?
别看里长心里委屈,嘴上可不敢说。他还真惹不起余先生,一来余先生功名在身,声望地位在那摆着呢,二来这事还得依靠余先生,人家那真是奇谋妙计层出不穷,自打出事以后,哪一步棋不是人家余先生支招儿?
人在屋檐下,是不得不低头啊。里长心里问候余先生的先人,脸上却谄媚的对余先生说到:“先生,您别动气儿啊。瞧您这话说的,我就是把自己豁出去也不敢让先生您以身犯险啊,我这不也是没辙吗,您还不知道我这点儿浓水儿?都怪我一时急躁,言语不周,还您多多包涵。”
众乡绅宿老一听,也连忙出来和稀泥,一边捧着余先生,一边埋怨里长不会说话。里长犯了众怒,牙掉了只能往肚子里咽,哼哈对是的顺着众人说小话儿。
关帝庙里的风波暂且不提,返回头来再说端肆的太爷爷由兆盛。
走在回去的路上,由兆盛寻思了一道儿。说老实话,兆盛此刻的心理非常矛盾。
一方面,他打心里是不太希望让大哥去的。毕竟去赎人是要冒着极大风险的。即使大哥有“在家里儿”这个护身符,那也得看绑匪是哪一类人。碰到只图财不害命的还好说,交了赎金就能把人领回来。要是碰上那些不讲道义的,收了钱也要撕票儿的,搞不好不但肉票儿没赎出来,还把大哥自己也搭进去了。别管怎么说大哥也是他的亲大哥,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让大嫂带着孩子跟周家老二的媳妇儿伙着过吗?
可是另一方面,先生不提也就罢了,先生一提,连由兆盛都觉得这个任务简直就是给大哥量身定做的。且不说大哥“在家里儿”的身份,就拿大哥和周家老大的交情上来说,这个差事也是非大哥莫属。只是,由兆盛深知大哥这个人,有时候连他这个当兄弟的都觉得大哥有点儿市侩。凭自己对大哥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因为此事出头露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