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李月珠(2 / 2)
李月珠揉了揉手上的冻疮,神色没有一丝波动,絮絮道:“从前见爹娘恩爱,那时就很羡慕他们,爹爹很疼娘亲,从来不让娘做重活,有了弟弟之后,娘的身子开始不好,爹就没日没夜的给人做苦工换点钱给娘买补品,后来爹的身子在一个冬天垮了,一场风寒就要了爹的命,娘在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她还不到四十,就已满头白发,眼角的细纹像刻在了脸上,弟弟怎么擦也擦不掉,我希望得到爹娘之间的爱情,又害怕对方会离我而去,更害怕自己一个人孤守终老。”
微风吹起她额前的发丝,琅宁看到她眼里闪着点点晶莹,相比于她,出身贵族的琅宁可算是享受到了荣华富贵,只不过在一夜之间跌入了谷底,无法翻身。
“宫女二十五岁就可以离宫的,那时候再找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也不迟啊。”
像是没听见琅宁的话,李月珠接着说:“家里很穷,是草屋,夏天闷热,冬天寒冷,我和弟弟手脚常长出冻疮,这冻疮每年发作都难受的无比,弟弟今年不到十岁,寻常人家的孩子早就去读书了,而他只能在家里帮着娘亲做事,大字也不识几个,我如果找个寻常人家嫁了,又怎么能帮到他们呢。”
说完转头看了一眼琅宁,她很羡慕琅宁,虽然琅宁不喜脂粉,但是她那容颜是无法忽略的,尤其是一双眼睛,秋水一般平静,泉水一般的纯净,仿佛是无私无欲,又有点野心在里,更何况她只身一人,没有牵挂。
琅宁平静的看着她,再活一次的她已经淡然无比,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的坐着,良久,李月珠说道:“琅宁,无论我做什么事,你都会理解我的,对吗?”
那晚,李月珠被抬到了阮崇的寝殿,一夜良宵,阮崇在身边已沉沉睡去,李月珠着薄薄的寝衣贴着阮崇暖热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抚摸着他贵重的明黄色寝衣,她抓住衣角,就像是抓住后半生的荣华一样。
赵宣知有孕,阮崇难免会来多看她几次,但是她不能侍寝,又想保住自己的位子,有意向阮崇推荐自己的陪嫁侍女寒露,几次下来阮崇也动了些心思,殊不知他们之间的谈话被窗外的李月珠都听进了耳里。
阮崇的旨意是要今晚传寒露去侍寝,寒露坐在梳妆台前描述着精致的妆容,李月珠递给了她一杯暖茶,片刻过后,寒露倒在桌上,昏睡过去。
来传旨的内监并不认识寒露,于是就接走了李月珠,阮崇见来的是李月珠也没有在意,毕竟只是临幸个侍女,是谁都不要紧,相比于寒露的寡淡样貌,甜美的李月珠更符合阮崇的胃口。
琅宁再见李月珠时,她已是从九品更衣,虽得到了阮崇的宠幸,但并不是那么宠爱。
她也只是一个被临幸过就晾在一边的普通宫女,即便已成为宫嫔,但是在这百花齐放的后宫中,她又能斗的过谁呢。
琅宁劝诫,宫门深似海,做皇上的女人要比做奴婢还要小心,毕竟没有妃子会费尽心思去杀一个奴才,但是会费尽心思铲除一个对手。
李月珠穿着浅蓝色菊纹宫装,手上戴着阮崇新赏的青玉镯,颇为意外的看着琅宁,说道:“做主子不要比做奴才好?我现在吃好喝好,还有奴才侍候,还可以拿俸禄补贴家里,皇上还赏了我冻疮膏,我再也不是从前任人欺凌的小宫女了。”
她春风得意,细长的指甲拨弄着花钿,琅宁再想劝阻也无效,反倒是招来了李月珠的疑心,她狐疑的看着自己,语气尽是不自然,“姐姐,你喜欢伺候别人,但是不能阻了妹妹的路啊,好了,我要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妹妹告辞了。”
琅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默默叹息,她穿上华服后就再也不是那个会给自己留饭的小宫女了,她或许觉得得到皇上的宠幸就得到了一切,然而她这样没有家境没有学识的人,能在后宫熬多久,前些日子繁莲阁的冯采女得了疾病殁了,阮崇也只是问了几句,拿钱补贴给了家人,从此这皇宫中再也没有采女这个人,一个有官职的女儿也成为了皇宫的一把粉骷黄土,李月珠的结局,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阮崇在宠幸几次她后,升了正九品答应,在赵小仪生女后就彻底遗忘了她。
宫里永远都会出现星星点点的小花,或许一场大雨过后,那些小花都变成了雨下亡魂,而雨过天晴后,仍会长出一些小花,周而复始,永无穷尽。
正成元年六月,赵小仪生了皇长女,取名阮婳,婳,静好也,阮崇十分喜爱这个可爱的女儿,阮婳满月时,赵小仪连升两级,晋为从四品德仪,封号为荣,欣欣向荣。
阮婳满月礼,各宫小主娘娘以及王爷亲贵都来参加,阮忱一袭黑衣站在其中,显得格外尊贵,他赠与阮婳一颗翠朝珠,贵重非常,荣德仪欣喜,连忙感谢。
而李月珠,那个曾想着靠皇上来获取富贵的人,在这偌大的皇宫之中,她很快的就沉寂下去,甚至有的人还不知道有她的存在,就像一只小花被雨水淋的抬不起头,见不到往后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