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万语千言归朴质 守正本心不虚辞(2 / 2)
“之前觉得长辈老拿‘喜欢又不当饭吃’这句话来搪塞,现在看看,说的是真有道理。”盛夏说得渴了,伸手从后座的包里拿了水来喝,抿湿了嘴唇,又继续道,“光喜欢,没本事不行,坚持不下去也不行……”
盛夏终于为了行车安全停下来这一整天得闲就要聊上一段的嘴,转过身专注的开起了车,安霁这才有空看看自家闺蜜今天的穿着。
托安霁的福,盛夏总能那到些尚未正式对外出售的料子——如今上身这件无袖交襟攒折的衣裳,用的就是白色竹叶纹提花罗。
不同于唐宋时期没有提花机构的花罗,许是因为经济水平对的下降,以及时代审美的改变,又或者是为了省力省时,清朝的旧物已然演变成了‘提花罗’,至于古时候的花罗,已然难寻其迹。
安霁和厂子里的伯伯阿姨们便也从这容易些的‘提花罗’开始,倒推复原最原始的花罗。
“怎么样,我这件不错吧……只是不适合你风格,不然我肯定给你做一件。”盛夏耸耸肩,白衣红裤小银边,好看又飒,也确实是很挑性格的。
“不过我给你做了件类似款式的绿白金配色的,明天我给你拿过去,再过一阵子天开始转凉就穿不了了。”盛夏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自己西湖旁的实体店转了一圈,扣上‘休息中’的牌子。
将玻璃门上了锁,傍晚的橙红为店铺里的衣裳染上柔暖的色调,盛夏同个孩子一样邀功:“你过几天不是忙非遗进校园么,穿那件做演讲什么的,我保证你满意!”
“我还没看见,怎么知道满意不满意?”安霁自然也是少不了玩笑回去,“若要是到时候我不满意,就罚你按我的设计做一人一件!”
一如在还在校园时的笑闹,别看二人在自己的事业上都有所成就,可安霁和盛夏私底下就像长不大的孩子,依旧是天真幼稚的紧。
盛夏的父母不催着盛夏结婚,没有催婚的压力,盛夏自然而然就能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事业和理想中。
安霁同宁云帆虽然还是男女朋友关系,但二人早就把恋爱谈得和老夫老妻似的,更是互不干涉事业发展,能帮上忙的地方,也绝不退缩……
“好了,好了,我给你送回家我也回家了,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慢慢来,反正之前的两件事都步入正轨了,你也不用太担心。”
有时候盛夏也觉得自己操心的同个老妈子似的,而安霁也不会傻到需要自己来提醒这些,可前者依旧是忍不住一再念叨,生怕疏忽半点。
而安霁自然也是同样回馈的盛夏,只要有对后者有价值的事,必然通知到位,能帮就帮。
暮卷烟尘,灯火五味,现实生活中其实甚少有小说里那样为了个男人,为了点金钱小利就闹掰的塑料姐妹情,或许会有志不同道不合的分道扬镳,但更多的还是几年如一日不变的友谊。
星月三转,中元方过,又近中秋,安霁在杭罗厂日复一日的过着几乎如同复制粘贴般的岁月,回到家里,却又是设计、宣传的重任。
日子平平淡淡,如果说安霁在公司做文案的时候是既枯燥又没有新意的,那么在杭罗厂学织造,甚至比之更为单调,就连身边的‘同事’都不是同龄人。
“安霁,你说你们两个姑娘儿和那个宁云帆,当初怎么就不觉得我们这厂子里环境吵,还选了杭罗做毕业设计呢?”王阿姨闲下来就是拿着茶杯喝水,最近不知听了谁说枸杞降血压,杯子里水的成分又多了些许。
“好多人都说我们这些东西只有岁数大的人才喜欢,年轻人不懂……可我看你们明明也是懂的,倒是他们那些人……”
周阿姨也掺和进来,只是说着说着便想不起那个词来,还是李伯伯提醒道:“贴标签!”
“对,贴标签,就和给我们贴上‘过时’的标签一样,总有人给你们这些年轻人贴上‘不理解’、‘不感兴趣’、‘不尊重’的标签。”周阿姨叹了口气,“你那个视频号我也看了,有时候也分不清这话说的是对是错。”
其实不止安霁是迷茫的,厂里的伯伯阿姨们何尝不再迷茫?二十年前的迷茫在于杭罗的生存,十年前的迷茫在于没有销路,如今的迷茫又变成了未来。
迷茫不是错,因为只有真的将一件事放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才会迷茫……
如果说利益与坚守是安霁的迷茫,便是尚且没经历过这些大起大落,可如今周阿姨的迷茫,刚好是安霁的擅长:“我觉得只要了解了,就不会有任何一个中华儿女认为我们这些是过时的。”
“就是因为历史书上那些铸就旧时经济,展现先贤智慧的一张张生冷的图,才让我想要看见这些活生生的东西。”安霁如是说道,“等看见了,我就想触摸到,亲近他们。”
“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也是一样,见识过他们曾经的恢宏,知道他们与每个人紧密相连的一切,又怎么会觉得他们过时呢?”
安霁还没冷静到能在每每动情之时都将语言组织完整。但诚如安霁所说,那些或者频繁出现在每一个人生活当中,又或者同每一个人的存在有相同文化渊源的东西,怎么会过时?
宋韵文化依托那个时代、这方土地、这片土地上的人而存在;大运河如是,丝绸之路同样如是,而与之密不可分的杭罗,亦如是。
所以,如果‘杭罗’成为了老土,那么这片土地上一脉同源诞生的新时代人,岂不也将埋没在时代洪流?
“那个时候,我就是看见了,便喜欢上了,或许是因为那份莫名的亲切?”
就如同中国人看见红旗高扬,无论何时何地都会落泪;就如同在异国他乡看见那一抹属于中国的元素,哪怕颠沛流离,也心有所归——这便是文化源流的力量,见月怀乡、闻殇则恸,云霁送喜。
“这些话,这些心固然是好的。”张阿姨操持杭罗厂这几十年,张口便是一锤定音,“根本还是我们如何做,如我们一如既往的做。”
门外的阳光再次步入厂房,却自觉光辉黯淡,不比架上罗布,不比胸中炙热。
1唐宋时期花罗没有提花机构,清朝出现有提花机构的‘提花罗’,二者不可混为一谈。(资料来自《大宋衣冠》、与非遗传承人大大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