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黑阳（13）（2 / 2）

联邦参谋团团长严厉地清了清嗓子。

“嗯，我们需要一艘飞船，前往采集样本，以供分析。”赵建辉看了团长一眼，把后半句话去掉后简要地重新说了一遍。

苏瓦里安人在自己的通讯器上查阅了些东西，而后再次与坐在他旁边的赫菲斯托斯人、土灵人代表交谈了几句。

“我们稍后作出决定。”

苏瓦里安人抛下这句话，便带领自治联盟代表团离开了会议室。联邦参谋团似乎已经对苏瓦里安人的趾高气昂习以为常了，在低声交谈中也三三两两地退出会议室。

“恭喜你，小伙子，自治联盟没直接拒绝。”坐在赵建辉旁边的太空军人起身离开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这说明他们至少在认真考虑。”

“但愿他们真的会认真考虑。”赵建辉站起身，跟在太空军人后面离开会议室。和他说话的太空军人两鬓斑白，走路姿态有些僵硬，一具蜈蚣般模样丑陋的仪器包裹着他的后脑，顺着颈椎延伸到军装下面——那是神经传感增强器，用于中枢神经修复手术的术后恢复治疗，暂时替代使用者本身的脊髓神经系统。

这个人显然在不久之前遭受到了致命重创，导致神经系统严重毁损。新生成的神经纤维很脆弱，自然状态下至少要经过十五年的成长才能承受太空军脑机接口改造——以这个人的年龄而言，他指挥战舰冲锋陷阵的生涯已经结束了。

“对了，谢谢您刚刚的帮助，我还不知道您是谁呢。”赵建辉尊敬地说道。

“我是联邦第四舰队，”太空军人顿了顿，更正道，“啊，前联邦第四舰队指挥官，迪文·哈勃少将。”

赵建辉发觉自己正在和一位战争英雄说话，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虽然不是军人，但他必须得承认，联邦太空军的征兵宣传片拍得实在是令人热血沸腾，而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第四舰队在地球战役中突破帝国防线的片段。

“别紧张，小伙子，”迪文再次拍了拍赵建辉的肩膀，苦笑着说道，“如你所说，我们的飞船已经全部报销了。我现在只是个被拉来充场面的老头子而已。”

“请别这么说，将军，您为联邦作出的贡献永远不会被遗忘。”赵建辉压低声音，崇拜地说道，“您在地球战役中的指挥实在是太厉害了！我有个朋友，布鲁克林，就是冲着第四舰队加入了太空军。但老天和他开了个玩笑，后来他被分派去了第六舰队。”

迪文笑了笑，但心情有些压抑。两年前，他指挥着第四舰队的精锐力量一头冲进了帝国留下的陷阱，结果差点全军覆灭，联邦显然没把这一段放进征兵宣传片。此外，在几天前那场噩梦般的突袭作战中，帝国用高能粒子束脉冲摧毁了在港的全部小型战舰，而后对中型及以上战舰进行登舰劫夺——如果那个名叫“布鲁克林”的人当时不巧在舰上，他几乎不可能幸存下来。

“他……”

迪文没说下去。他很想知道布鲁克林是否还活着，但这个问题让他感觉自己很残忍。

“他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他要回去战舰上做轮值了。前些天，他妈妈在一个下午之内收到了好几面国旗。”赵建辉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家和布鲁克林家关系很好，我和这家伙是十几年的朋友。他们一家子我都认识。一夜之间，大家都不在了……”

“帝国会为此付出代价的。我向你保证。”少将硬着头皮说道，尽量掩饰自己犹豫的思绪。

说话的声音渐渐消散，只剩下冰冷的沉默。

迪文觉得自己应该说些更加振奋士气的话，但一个令他愧疚难当的想法顽固地占据着他的脑海，挥之不去。对于那些受到征兵宣传资料影响而加入太空军的人而言，迪文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帝国的帮凶——这些优秀的男男女女追随他穿上军装，然而面对帝国进攻的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于非命，自己却苟活下来。

他竭尽全力说服自己，他没有强迫任何人，参军入伍是他们自己的决定，他们早就应该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但这种努力就像是在岩石上挖凿，希望以此去掉乌云投下的阴影。

少将从未想到过，他在地球战役中错误的战略还会带来这种次生伤害。他应该对死难者的亲人和朋友们再说些什么呢？他很抱歉吗？

凡人皆有一死，而等着我的只会是地狱。

在联合作战指挥中心外面分别后，迪文少将盯着赵建辉的背影默默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