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崩塌（6）（1 / 2）
联邦188年7月8日标准时间23:3晨曦星“圣西兰”悬浮歌剧院
萘尔特迪斯公爵背着双手，沉重地踱着步子，眉头深锁。这间球形舱室位于“圣西兰”坚固的舰体中央，球心水平截面是全透明水晶玻璃地面，由高清软性显示屏构成的内舱壁投映着“圣西兰”周边的实时景象。置身其中，仿佛立足于云端之上。而现在，西里西亚双子巨塔占据了一半视野。
半个小时之后，现存的世界将会彻底崩塌。
一个身穿黑色制服、头发灰白的男人走了进来，公爵停下脚步，注视着来人。
“指挥官，所以……？”
公爵问道，尽管他早就知道了答案。
男人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半晌后，星际雇佣军总指挥官，李云升上将，终于开口说道，“最后一批西里西亚人即将撤离，他们在临走之前会炸毁双子巨塔。爆破准备工作已经在进行了。”
公爵叹了一口气，盯着雄伟的双子巨塔，不再说话。
过去的八十多年中，这个世界在虽然泥泞但间有阳光的崎岖道路上踉跄而行，而几天之前，它突然一脚踩进深渊，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岩层帝国的突袭行动，打破的不仅仅是军事力量对比，更颠覆了一切。
中立世界得以存在的基础，是西里西亚战争仲裁委员会的保护，是西里西亚人对量子跃迁网络的绝对控制。因此尽管交战中的三方势力对中立世界垂涎三尺，却不得越雷池半步。但现在，帝国已经突破了西里西亚人对量子跃迁网络的垄断，战争仲裁委员会失去了权威基础，中立世界已经无法再继续生存。
明天的世界，非黑即白，第三种选择已不复存在。
不仅如此，现代世界的货币金融体系与古地球一脉相承，是人类击溃霸主后带给星际文明的厚礼与毒药。它建立在对明天会更好的希望和西里西亚人的信用之上，而西里西亚人的信用建立在对量子跃迁网络的垄断之上。现在，虽然星际联邦与苏瓦里安自治联盟再度联合，但胜利的天平早已倒向帝国一边，而帝国胜利则意味着一切携带霸主寄生体的种群的灭绝，明天已再无希望可言；而失去了量子跃迁网络绝对控制权的西里西亚人信用破产，由西里西亚人发行的星际文明通用货币——信用积分将一文不值。
串联起各行各业、每个公民的这张大网就要破了。甚至在帝国获得全面胜利之前，联合国的社会结构就会彻底瓦解。
“战争仲裁委员会首席仲裁官乌尔奇娅·翁菲尔女士托我给您带句话，”上将低声说道，“她说，‘和您合作非常愉快，我非常理解您的选择，所以，也请您理解西里西亚人的考虑。时间紧迫，要务缠身，我无法抽空与您再见一面，请珍重。希望再见面时，不是战场。’”
“哦。”
公爵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人类和西里西亚人的审美观有着巨大差别，但两者对“有趣灵魂”的定义却出奇地一致。
“您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比起生死存亡，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李云升宽慰道。
“我们即将见到，文明的毁灭与重生。”公爵阴着脸，依旧直直地盯着双子巨塔，“你说的没错，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与豺狼为伍，也好过倒毙腐烂。”
“您下定了决心就好。在这个时间点加入帝国，是我们唯一的出路。良禽应择木而栖。”上将也背起手，与公爵并肩站着，但后者不太友好地看了他一眼，于是又后退了一小步。
尽管已经做出决策，但萘尔特迪斯明显还有些纠结。帝国的攻势来得太突然，联邦和自治联盟的颓势也来得太突然，这一切仿佛是一场噩梦，说不定等等就会醒。帝国这些年蛰伏得太过隐秘，加上推行外星种族灭绝政策的人类纯净主义信条，相比之下，公爵还是更喜欢与自己合作了这么多年的西里西亚人。尽管帝国承诺给予高度自治权，绝不干涉晨曦星系内政，但加入帝国总让公爵觉得心里不踏实。
看着萘尔特迪斯似乎有临时反悔的可能，上将又补充道：“别忘了，我们是人类。用帝国的话讲，纯净的、未被霸主寄生体污染的种族。如果是星际联邦取得最后胜利，我们的未来将会相当凄惨。您也应该听说了，星际联邦-苏瓦里安自治联盟联合议会通过的‘忠贞条例’了吧？”
“强制每个原生人类接种霸主寄生体吗？”公爵抬起眼睛，望向一如既往的清澈夜空，“无可奈何的疯狂之举。苏瓦里安人的古训是怎么说的来着，死掉的盟友胜过潜藏的敌人？”
“潜藏？不，不。根据最新情报，暴乱已经开始了。联合国议会发布这条法令的目的在于断绝未接种霸主寄生体的原生人类联邦公民的退路，强迫他们坚定立场。一些人类聚居的星际联邦殖民星域早就看不惯外星种族对人类的钳制，已经爆发了叛乱事件；在混居区内，由于岩层帝国灭绝政策所引起的极端愤怒情绪，外星种族对拒绝接种霸主寄生体的原生人类发起了有组织的大规模暴力犯罪，而由苏瓦里安自治联盟把持的联合国当局坐视不理。”
上将仰起头，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您知道那些被帝国直接占领的星域中的原生人类居民，是怎么称呼帝国入侵部队的吗？”
“嗯？”
“他们欢呼雀跃着涌向帝国占领军，口中高呼‘弥赛亚’之名。”李云升脸上讥讽的笑容越来越浓，“基督再临之前，天堂的大门打开，三位天使疾步而出，奔向罪孽累累的人间。她们是烈火、混乱与疯狂。”
“世界的末日啊……”公爵沉吟道，“难道唯有在这片焦土之上，普世之爱的种子才能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