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此心光明（1 / 1）

嘉靖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阳明先生跃过大庾岭，进入了江西省境内，于十一月二十五日抵达南安，也就是今天的大余县。可是在这个时候，阳明先生的身体、他的病况实际上已经非常危急、非常深重了。

一．卒于南安临终此心光明

当初离开南宁的时候，他是一定要回到故乡的那样的一种信念支撑着他，盼望着朝廷派官员来接替他两广巡抚这样的一种愿望支撑着他。而渡过大庾岭之后，那就是江西省的南安赣州地界，对于那些地方，他原本是非常熟悉的。他曾踏遍那里的山山水水，在那里生活、在那里战斗，付出他生命的智慧，绽放他思想的华彩。

那里的巍峨崇山早就已他的生命融为一体，他曾经写过一首诗，有两句说题诗忽忆并州句，回首江西亦故园。在他的心目之中江西早就已经是他的第二故乡了，他可以安心了。嘉靖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公元一五二九年一月九日上午，阳明先生逝世于江西南安府青龙铺，享年五十七岁。钱德洪编撰的《阳明先生年谱》，记载了阳明先生去世时候的基本情景。十一月二十五日阳明先生跃过梅岭，也就是大庾岭，到了南安。登上船的时候，南安府推官名叫周积也是阳明先生的弟子来拜见先生，阳明先生从病榻上坐起来，喘咳不已，那就是咳嗽、喘气好久。

慢慢的睁开眼来，问周积近来进学如何？周积做了回答，并且向阳明先生请安，问他身体如何。阳明先生说，我的病病势已经是十分危机了，我之所以还没有死，仅仅是凭借着一点点元气在支撑着罢了。阳明先生用他生命的最后一点元气还仍然在关心着弟子学问功夫如何。

到了二十八日的晚间，船再一次停了下来，阳明先生问这是什么地方？旁边的侍者回答说青龙铺，第二天一大早，阳明先生让人那去把周积找来，周积来的之后侍立一旁，过了好久。阳明先生睁开眼睛对周积说我去了，周积流下泪来问先生，还有什么遗言？阳明先生微笑着说，此心光明亦复何言，说罢瞑目而逝。

数天之前，阳明离开广东的时候，广东布政使也是王阳明的门人王大用，就为王阳明准备了制作棺木的材料，材料是随船而行的，到这个时候先生去世消息传出之后，首先是江西省赣州府的兵备张思聪赶到了南安，亲自督促工匠为阳明先生制作棺木。因为这一切都有所预备，所以也显得有条不紊。当然，这个记载是钱德洪年谱的记载。

阳明先生去世的这个事情，另外的一方面记载，比如说黄绾写的《阳明先生行状》和钱德洪的记载稍有不同。按照黄绾的记载，到了大庾岭阳明先生对广东布政使王大用说，你是否知道孔明最后托付给姜维的事情啊？

因为孔明是把后事托付给姜维的，王大用听到阳明先生这么说意思也就明白了，所以是领兵拥护为敦匠事，那也就是亲自监督、督促，为阳明先生制作棺木。二十九日，到了南康县，也就是快不行了，家童问先生有何嘱咐，王阳明说其他我都没有什么挂念，只是平生圣人学问，方才见得数分，没有办法和志同道合之人共承圣人之事觉得有些遗憾，于是就去世了，这个是黄绾的记载。

黄绾在这个行状当中还说，为阳明亲敦匠事的，也就是亲自监督制作棺木的是广东布政使王大用。钱德洪的记载是赣州兵备张思聪这个地方也是不一样，这个记载也有差别。我个人觉得钱德洪的记载或许更加可靠，为什么呢？王大用是广东布政使，他离开广东的时候，为阳明先生准备制作棺木的木材并且随舟同行，这个是完全可能的。

他到了南安去世，不可能是王大用亲敦将士来监督制作这个棺木，除非王大用也是随船同行，但是史料没有这个方面的记载。如果是赣州兵备张思聪来监督制作阳明先生的棺木，这个是很可能的。因为赣州到南安并不算十分远，他过来显然是更加合乎情理。阳明先生的船停泊在南安府，南安府的推官周积来探望阳明，那当然更加是在情理之中的。

顺便提一下，这位周积先生是阳明先生的弟子，浙江衢州人，他是正德五年的举人，是阳明先生相对较早时期的弟子，应该是在正德十年，阳明在南京时期他投入阳明先生门下的。周积任南安府的推官，到了这个时候，他来亲自叩见阳明，问阳明有何遗言，阳明对他说此心光明，亦复何言，这也就是他最后的交代。

二．前世今生开门犹是关门

说到阳明先生的去世，除了钱德洪的年谱和黄绾的记载有差别之外，还有一个民间传说。明代有一位叫做陈汝锜其的先生做了一部书，叫做《甘露园短书》，是一部笔记。他在这个笔记里头提到过这么个事，阳明先生在两广回来，到了南安。某天偶然就走进了一座寺庙，这座寺庙叫什么名字也没有交代。

他说在此之前这座寺庙有一位老僧，即将圆寂的时候命他的徒弟把他所居的常室用锁锁好，并且告诫他们不要打开，还说了三个字，姑俟我，那也就是且等我。王阳明偶然走进这一座寺庙之后，他看到一个房间。门锁锁的非常坚固。就问其他的僧人，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房间怎么锁着。打开看看，寺庙的这个僧人哪就对他说啊，不能打开，原来有位老僧圆寂的时候说的前因说了一遍。

阳明说我就是闭门人呐，打开吧。门大口之后，一看这个桌子上呢有一张纸，纸上积满了灰尘，他把这个灰尘掸去，一看有下面这么几行字。叫做五十七年王守仁，启吾钥，拂吾尘，若问前生事，开门人即闭门人。这个是陈汝锜在《甘露园短书》当中的这么一个记载，后来也有类似的记载。比如说同样是明朝的，有一位叫蒋一葵的，他在《尧山堂外纪》当中也有着这么一个记载，意思是类似的。说王阳明曾经去游览一座佛寺，看到这个寺庙里面，有一个房间锁的很牢固，他要试图呢把他打开。寺庙的僧人不肯，对他说，这个屋子里有一个老僧入定，闭门了五十年了，王阳明坚持要打开。结果这个门一打开，果真就看到龛中坐一僧，有一位僧人坐在那里。看上去还是栩栩如生。阳明先生仔细一看，和自己的面貌很像，长的很像。阳明先生说，这难道是我的前生吗？转头一看，旁边墙壁上题了一诗，这首诗说五十年前王守仁，开门原是闭门人，精灵剥后还归复，始信禅门不坏身。阳明先生看到这么一首诗啊，是怅然久之，然后做了个塔，等于把他埋了。

这个记载在清代汪森编的《粤西丛载》当中同样有，这个故事在民间流传较广。我们今天也有学者去追究，这事究竟是个怎么回事，有的学者从钱德洪年谱的记载当中，看出阳明先生到了南安之后离他去世还有那么三四天时间，好像没有记载。他是二十五日到达南安，周积来探望，然后一直到二十八日晚间船呢停泊下来的时候，王阳明问这是什么地方？侍者告诉他青龙铺，第二天去世。

有二十六日、二十七、二十八的白天，这么个三天时间好像是没有记载。所以我们今天的人也觉得，这个三天时间阳明先生到哪儿去了？是不是去启钥拂尘，也就去游览去寺庙，这样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按照我个人的观点，阳明先生当时的身体状况肯定是不允许他走上山头，探访寺庙做这些事情的。但是也有人会说，那担架抬着，也不敢一定说没这个事。我们只是提到这件事，也同样没有办法去做一个必定如此，还是必定不如此的这么一个判断。

我想说的意思是，因为阳明先生的这个一辈子过程当中啊，有许许多多的神意的传说，传奇的色彩。我个人觉得这件事情也同样是出于后人附会，因为阳明先生精通儒释道。佛教之人啊，也就很愿意把他说成是什么某某僧人转世，诸如此类的。正像当时的四库馆臣对陈汝锜的《甘露园短书》所说出的评论那样。说《甘露园短书》的记载，往往是议论多，考证少，大致失之佻巧，那也就是议论多，未必都是事实的记载。还专门提到，王守仁为南安上座，殊属荒渺不经。这是当时四库管承的评价。今天有些学者认为，大余县有座丫山，丫山上面有座寺，这座寺名叫做灵岩寺。就说当年阳明先生最后探访的那座寺庙，那个启钥拂尘的那座寺庙，就是今天的丫山灵岩寺。是否如此，是真是假我刚刚说过了没法确定。

不管怎么说啊，阳明先生去世了，他终究没有等到朝廷对他从平定朱宸濠叛乱以来所受到的各种各样无端诬陷做出最后的昭雪。他终究没有等到，他一直所期盼的公平正义随着朝廷新政的回归，他更加不会想到，一年多来，他在广西对思恩、田州事务殚精竭虑，安抚百姓。对八寨、段藤峡最后的征战，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直致付出了生命。但是呢，他居然在他死后，竟然再一次成为肖小之辈对阳明先生实施攻击、实施诬陷的口实，具体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