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时光会告诉我们答案（1 / 1）

第二天的培训会准备开始了，所有人都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看着讲台上正在调试话筒长度的帅哥助理。坐在厚重单人沙发上的讲课老师正在看着电脑上的课件。这时不知谁的手机铃声响了，站在助理旁的矮胖领导拿起话筒：“说过多少次了，把你们的手机全都关机。”

空气因为这个吼声更加无法流动，在场的所有人不敢喘大气。

我环顾整个白色的教室，不经意间看见前排穿着墨绿色裙子的女士，她端正的坐着，腰背挺直，完全看不见中年人的弓背弧度，齐肩的黑发密密的垂着，散发着与年龄不符的年轻气场。这好像是麦姑呢，我在心里嘀咕着。挨到课间休息，我凑前一看，还真的是麦姑姑。

麦姑现在是某局的副局长，有一次我要把材料交给她，当时两人一见如故，聊了很久，还是没觉得尽兴，她邀我晚上去她家坐坐。于是我知道了麦姑的故事。

“九零年代，我当时十七岁，在元县的火柴厂当工人，那时火柴可是个珍贵物件，厂子收益也好，我们工人每天可忙了。刚好厂里有上大学的名额，我那时可想去读大学了。”

在麦姑的讲述下，我在脑海里想象着一名头戴白色防护帽，穿着浅灰色工作服的年轻女孩来到门牌上写着厂长办公室的门口，她畏畏缩缩的抬起左手弯曲手指敲开厂长的办公室门，站在厂长的办公桌前，低着头，双手的手指不停的缠绕着紧紧捏着肚前的衣角，纠结良久，鼓起所有勇气抬起头说了一句：“厂长，我想去读大学。”

“当时厂长说让我晚上下了班再来一趟他办公室，他要考虑考虑。晚上下了班我又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开了厂长帮办公室的门，没想到他回答是我可以去。我真没想到领导会答应，我到现在都很感谢孙厂长。现在孙厂长老了病了瘫痪了，我和爱人前几个月还带着一大堆东西去看他呢。上次我又鼓起勇气问他，当初为啥同意我去读大学。他说我是厂里最勤劳也是脑子最灵光的女工人，虽然不舍得我走，但是不能阻止我去追寻光明的前途。感谢孙厂长，我才有今天。于是我白天上班，傍晚下了班立马跑去夜校上课，无论下班多晚多累我都跑去，坐在第一排认真的听老师讲课写练习册，后来我也如愿考上了大学。”

“您真是很厉害很棒呢，麦姑。现在您的工作好，家里又在元县开了三家酒店，每次我骑电动车经过我们县最大最豪华的佳和大厦时，都会感慨您的成就。现在您的儿子在元省最好的医科大学念书，女儿在元市最好的高中念书，您真的是人生赢家了。”

“阿念妹，你别看我现在多风光，过去我也是经历了很多苦痛才有的今天。大学毕业后我又参加了工作，只是不再是工人了，我考上公务员了。那时我和他爸可穷啦，每个月底两个人头对着头一合计，亲戚的婚礼礼金，朋友孩子的满月礼金，又一分工资不剩，我们就是纯粹的月光族了。实在是没办法了。我爱人是医生，他晚上还要去上夜班。我就一个人拖着烟箱子，去街上摆摊。无论是人声喧哗的广场，还是寂静幽深的小黑巷，都遍布了我的足迹。你能想象吗？我连生我儿子的前一晚都还挺着肚子去摆摊。”

“那您真的很辛苦也很坚强，那时您不怕被熟人看见吗？毕竟您也是科员呢。”

“那时的工资都低，都不够养家糊口，大家都理解，没啥好丢人的，有几年经济困难时期，元县发大水，三年没有发工资，那才是真正的难呢。那时我的心里只想着赚钱，什么都不害怕了。”

“后来我爸看见我太辛苦了，就晚上跟我一起出摊。有一个晚上，我们父女俩刚猫着腰摆好摊坐在小凳子上，旁边开店的老板突然冲出来，把我们刚摆好的烟盒都扔在了地上，还踢了我爸一脚。我当时都吓傻了。‘你们挡着我的客人了，以后别来我的店门口摆摊！’那个老板怒气冲冲的吼完就进入他的店里。可我们明明在饭店旁边摆摊，根本没有堵他的门口啊！我和父亲就像两只准备去抓老鼠的猫一样，动作轻轻的捡起烟盒。生怕旁边看热闹的群众听见我们发出的声响还有我的啜泣声。那时大颗的眼泪从我眼中掉落在地上，我心疼自己的父亲被别人踢了一脚，觉得自己真没用，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好，我想我爸在天之灵看到我现在的成就也会很欣慰了。”这时坐在对面沙发的我，分明看见了晶莹的泪水从麦姑的眼里滚出来，她并没有因为在我这个年轻小辈面前落泪而感到窘迫，立马去擦掉眼泪。而是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轻轻抚干泪滴，就像浪漫的紫色时光温柔抚慰她的脸庞。

“人生真的是挺荒唐的，很多年后，一个好朋友请我吃饭，坐在我旁边的刚好是那个踢了我爸一脚的人。我的老父那时已离开人世，但是他伸出脚踢在我父亲腰上的画面，一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能想象坐在椅子上的麦姑，时隔多年依旧被愤怒和恐惧啃咬着心房，拿着筷子的右手不可控制的抖动着。不知情的朋友开始介绍自己邀请来的客人。轮到麦姑时，她站起来说——阿德，不用介绍了，我和古老板是老朋友了，这顿饭我吃饱了，先走了。说完，她拿起自己粉色的鳄鱼包走了，包厢门合上的那一刻，门内的场景颜色瞬间都变成了灰色。

“我就这样离开了包厢，不管里面吃惊的众人。我终于有底气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可以不用看不喜欢的人的脸色。”

麦姑骄傲地说着，脸上现出一抹开心的神色。

很多事情，年轻的我们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什么偏偏这事就发生在我的身上。晚年时，当我们满脸褶皱躺在躺椅上回顾一生时，会感叹自己没白活，能顶得住这么多风风雨雨，人间值得来游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