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亭里见老朝(下)(1 / 2)
朝小树一剑化五。
单薄的剑上,那一瞬间极为奇妙地在空中化作了五片极薄的剑片疾飞而射!
向着面前那阁楼之上,星白长衫的剑客飞掷而去,又向着那个苦行僧掷去了三枚。
……
雨一直在下,顺着听雨楼顶的瓦片屋檐流淌而下,变成水帘,远处的顾言已经乔装打扮好,拿着油纸伞就准备出去的时候,却发现她的后面,那一个手持弩弓的唐军,就从一开始在她那里死死盯着她,或许是害怕她出手,也或许在她出手之后将今夜的事告知天下。
安静还是安静,轻微的风声在树叶与梁柱间轻绕,淅沥的雨声在巷子里和地上间轻响,顾言吹着口哨,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唐军,彼此看着彼此,没有任何人选择抢先动手。
顾言望着面前,大概有近四十岁的唐国军人说道:“能不能说一句话?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奉令,看住你!”唐军面色严肃,任由雨水滴打在他的盔甲上,但手上的颤颤巍巍是看得出来的。
记得刚才那个苦行僧行礼,他已知道面前的人不简单,看住一个修行者,他自问不可能,当年长安被贬,到如今被处处排挤打压到这种局面,死在一个修行者的手里,也无憾了,只是还是没能完成司徒将军临走的嘱托,下了九泉,也无脸相对。
凉瑟的春雨一直在淅淅沥沥的下着,而且有渐大的征兆,顾言孤零零地撑着油纸伞,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又回望他。
“你从哪里从军的,我看你那个刀,有点像镇北军的。”
唐军手持弩弓,侧眼看了一眼腰间,又缓缓抬头:“我的刀是军刀,长安禁军发的,少给我胡扯。”
顾言脸色平淡,抬起手指了指说道:“我是说匕首。”
“匕首。”唐军听到这句话,心脏骤然一停,微微一愣下意识低头,看着那个匕首,想起了好多的事情,唐军叫武六一,从军十四年,从镇北军参军,一路高歌至中军参军,用了八年,再从镇北军到长安,到现在被贬,被贬不过朝夕,但已经过去了六年,镇北军中军左右大军被裁撤,如今的镇北军不再有任何司徒的人,只有一位,那拥有着数十万铁骑的夏侯。
曾经的老将军的老部下老底子,如今也没有几个在高位之上,除了司徒将军的老丈人在军部,如今记得镇北军司徒家,夜战先锋匕首的人,恐怕也没了几位。
武六一放下了戒备,手上的神机弩也渐渐放下,看着面前把自己裹得严实的女子,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你是……谁,不…你们这样的人,为什么还会记得这匕首。”
“我叫顾言,曾经司徒止老将军,教过我,并把我带入长安。”
“我记得你,把依兰小姐带回来的那位。”武六一神情渐渐平复点了点头,随后整理了一下腰间,挺起胸膛说道:“原镇北军团,夜战先锋骑,四骑校尉,武六一!”
顾言平静地看着他,但在他那一生最不过平常的军卒衣服,但顾言没有说出来,武六一也看出了她的想法。
“姑娘,我嘴笨,来长安叙功叙了一个六品官,没几年就被撸下来看大门了,有点丢脸。”武六一开始笑了笑说道,随后越说越发的低头,直到像个小孩子那样站在那里,低头哭泣,只是雨水越下越大,低头哭泣那一刻也被雨水给遮盖。
武六一强行掐着自己的腰,强忍着眼中的泪,对着顾言说道:“姑娘,你来这里肯定是有事情了吧,所以奉命看你,如果我倒下了,也就没人看你,还请姑娘成全!”
“忍着点痛!”顾言沉默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
一步两步,向雨中那一个穿着唐国军卒甲胄的武六一走去。
“我以前跟着老将军上战场挨了十四刀,都没有哭,昔日的同袍我拉他入伍的人,犯了军规被阵前斩首,我也没有哭,如今来到长安,才懂得心中的苦处,沙子盖着黄金,能有那么一天会发光,可是我感觉这一句话不对,沙子盖着黄金,黄金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是黄金!”
武六一做好了准备,双手往前紧紧放在胸前,势必让自己晕倒过后,不受更大的伤害。
顾言缓缓走到他面前,看到了那脸上,因为战场上留下了一个贯穿性的疤痕,顾言看着他,慢慢伸出手,瞄准了他的后背就往那里砸,还在自言自语说这话的武六一,眼中突然一白,猛的倒在了地上。
……
……
我在长安江湖夜色里修行多年,我不惧生死之别,你在名山大川师门庇护之下修行多年,怕不怕死?
也许是看到了朝小树眼中的狠辣,或许是他和他对弈间的想同归于尽,令那位星白衣衫的剑客,稍作犹豫,更多的是退却,一步退,便步步退,直到无可退!
剑影破空而至,铜钵荡水而起,一个剑客,一个苦行僧,被朝小树压制的死死的,三个人就犹如三角支架板,谁也动弹不了谁,看似繁复凶险漫长的过程,在真实的世界里只是极短的一瞬间,还在阁楼之下的唐军,看着已经不动的朝小树,立刻挥动手上的弩弓。
突!突!突突!
而此刻的院子中,一片雪亮的刀光耀亮了庭院,将那些密密麻麻的弩箭全部卷了进去!
……
一刀!两刀!三刀!四刀!
双方还未打个照面,只觉院内刀光剑影,四名唐军精锐便死在他的刀下,血水从残破身躯上四处喷洒,但又被雨水织成的雨帘,给冲刷的一干二净。
宁缺双手相错交握朴刀长柄,刚才在院里,脚步如草间灵豹在极小的范围内跳跃趋避,宁缺一记错手平斩,就将这些唐国精锐,推到朝小树三丈之外,也不让任何箭矢靠近他。
宁缺双手握刀,不顾被雨水打湿的衣衫和黑色口罩,眉头皱了起来,看着面前和他对峙的唐军,除非将他们杀的一干二净,不然在没有得到上方的命令之前,他们依旧拼杀上来,算是命令不对,就算面前是万丈深渊,他们也会勇敢地冲过去,绝对不会因为对面是杀人如麻,高于自己倍数的人而畏怯地放慢脚步。
宁缺紧张的看着他们,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止步不前和他的对持,而放松警惕,因为他们是唐军,这天下纪律性最好最能打的他们,远方的军旗没有挥动,那么他们就永远不会退兵。
宁缺就这么看着他们,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动作,但他没有想到动作会这么迅速这么狠辣。
嗖嗖嗖三道极细微的机簧声响起,暴雨哗哗落下,院外还有唐军双脚连蹬湿漉的地面声音从外面不断传来,天上雷鸣般的声响,成功地将这三道细微的声音掩盖。
宁缺也稍作停顿,并不是没有听见,是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三个由神机弩发出来的箭矢,诡异的静止在宁缺面前,而后轻轻的落在了地面上。
神侯弩是唐军单兵携带的最恐怖武器,内藏弩匣,能一次性发射十枝弩箭,发射出来的弩箭速度更是极快,从院落高墙之上,再到那个手持朴刀的少年面前,距离很短,他并不相信,这个少年能将这三个箭矢反应过来还能给它完全挡下来,但诡异的一幕还是出现。
看着三个箭矢,鬼一般的落在地上,所有的唐军都不由得愣了愣,他们并不相信面前的这个人是个修行者,于是在这大雨倾盆,唐军精锐们眼中在四处寻找,前冲的脚步都放缓了些。
顾言缓了口气,终于是赶了上来,街道的尽头又走出了一个白衣人,所有的唐军都望向了那里,那个把自己围成木乃伊的人,靴子踏着地面的青石板,从最初他们军靴所踏的地方而来,每走一步,雨水乱溅,也溅动了他们的心。
唐军数十人双手握刀满脸紧张,高墙之上的唐军任雨水打湿的他们的盔甲也不乱动,每个人眉头皱了起来。
为首的那一个唐军,看着这个缓缓前行来的白衣人,有望着那柄雨伞,刀背在抵手腕上缓缓走上前,小声道:“顾言神官,您这是要插手我们的事情!”
顾言脸露惊讶,低头看着一身打扮,就摸了摸脸上的白色毛巾没有掉下来后,坚定的说道:“我不是!”
唐军首领不在意她的狡辩,反而解释道:“你青色靴子就从来没换过,还有那一柄有着微红的伞柄,最重要的是你那衣服太明显了。”
顾言沉默,想扯下她脸上的面巾,由于太紧没有扯下来,只好目光往前看,正色的看着他们。
沉默也许很长,也许很短,顾言的目光越过那群持弩的军士,看着站在雨中蒙着面的命缺,慢慢走过去,无视了一旁的唐军首领,边走边大声说道:“他们的命,我要了!”
顾言突然抬起右臂,隔着重重雨帘,隔着那些持弩严阵以待的唐军精锐,遥遥指向这里的所有人。
随着一指点出,雨夜里骤然响起一响起一连串细微而又清脆的声音。
所有的唐军护甲都被利刃划开,溅起一蓬血水,无形的剑刃又卷起了地上的血水,又在他们身上再添几道血痕,就算护甲相护,也无济于事。
顾言站在雨中,略有些白毛巾的脸上除了平静没有任何情绪,只见她悬在袖外的右手缓缓收回,撑着伞奇怪的看着四周。
后面的宁缺也走了过来,湿透的黑色口罩,让顾岩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
但依稀感觉到他的震惊:“你好厉害呀!一瞬间全解决了。”
顾言点了点头,眼里流露着奇怪,看着宁缺说道:“厉害是挺厉害的,但我还没有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