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天策牙牌(1 / 2)
叉!
叉!
叉!
叉!
几个鲜红的叉被快摁秃了的笔狠狠地打在高大的舆图上,楠木图架摇摇欲坠。
墨迹上淋漓的朱砂汁液从舆图上滴了下来,将玄墨如镜的地板淋的一片狼藉。
快哉!
一身玄青的年青道人,心里狂呼,那手中御笔一丢,头上一束总发肆意飞扬,赤着脚仰天大笑出门而去,根本不管殿上几个内侍无奈相视的眼神。
李二老丈人都同意他今晚最后的疯狂,谁管得着?
年轻道人留下的高大的舆图上,一个个名字被血红的大叉划掉了。
吐蕃突厥吐谷浑
还有,北俱芦洲东胜神洲
随着这些名字被叉掉,舆图上的版图,已经快要顶到边了。
除了最西边,那里还有唯一的一片空白:西牛贺洲。
“痛快!明兰姐!桃儿姐!快拿酒来!小道今晚要诗!百!篇!”
那年轻道人扶着含元殿前残破的玉栏,迎着萧索的秋风,贪婪地看着脚下远处长安城里无数随着夜风飘摇的闪亮灯火,大声狂呼。
目光,远远地投向城里一处,不,两处。
那两处隔街相对,灯火密集如珠,绚烂更胜坊间无数!
不用看得清楚,年轻道人也知道那些是什么地方。
一处,自己明日将在那里加冠成人的地方。
一处,是那个和尚的地盘,也是李二给和尚送别的地方。
紧盯着那两处灯火,他渐渐沉静如墨,眼里却有一团火。
明日之后你我便要同行往西。
待收了那最后的佛国,三界将只余这煌煌人世!
只是不知,到那时,你是否如我今日这般畅快。
年轻道人抚摸着那些栏杆上的焦痕残迹,心里默念,也关上了眼前悬浮的信息。
二十年来,那信息里的数字已经积累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位数,直到现在无时无刻不在跳动。
那些数字是三界无数大唐子民的遗愿,也是终究会让三界归于人的真理!
人者恒立的时代,将正式从明天开始!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不知过了多久,年轻道人嘴里喃喃念着也许再也没机会出现的诗句,丢了手里空空的的夜光杯,不管嫣红的美酒夜倒了一地,缓缓地倒回身后两个温暖的娇躯怀里。
怜惜的眼光里,他沉沉睡去,仿佛回到了十数年前的那个早晨。
大唐,武德九年,六月某日,五更刚过。
长安四门警戒夜火缓缓熄灭,无数的火星混在灰白的烟柱中直冲云际。
灰驳晨云下,四方街鼓咚咚响起,穿过坊里炊烟散成青霭,催起大唐官员们上值。
一时间,帝都两县横纵二十五街一百零八坊,街道上各色官驾陆续出现,嘚嘚马蹄声往皇城和坊间各署汇聚。
东西中轴的朱雀大道上,一驾黑厢小车在拐进通化坊的街口停了下来。
“阿耶快些去吧,驿中有我。”
穿着身青色道袍的顾爻见父亲要抱他下车,扭着双小短腿儿就从马车上跳下。(爻,yao二声,八卦长短划
顾怀德本想抱他下来,瞅了会儿子熬脱了形的小脸儿,才忍下心疼扬缰起马往皇城内兵部去了。
兵部驾部郎中,辖天下一千六百驿。
他是帝都京兆长安驿长,郎中召他对账,哪敢怠慢。
只是前日宫中急变,之后天天加急。
他本该在驿中时刻照看,奈何分身乏术,只好丢下儿子。
听着父亲不断催驾声中的怨气,顾爻若有所思。
走到驿门前,就看到乌泱泱一堆精壮汉子堵在门口。
汉子们背着手在身后夹着鼓囊囊的驿包,向人群中心挤着,个个伸着脑袋,像极了抢食的鹅。
发生了什么事?
顾爻脸一沉,走到呆鹅们后面探视。
毕竟父亲不在,就怕有人趁机起乱。
奈何他身子短,努力踮起脚只能从人缝里窥些景象。
人群里,一个汉子手里挥着几张黄符,对另外一个愤愤有词:
“邓老二!驾部急令,我今日走子午驿线,南去剑南道合道岭南,比你崤函线远出一倍不止。驿长未至,你趁我出恭抢我符,简直无耻!”
加急驿传耽误半刻就算不人头落地,也有皮肉之苦,他哪敢怠慢。
顾爻瞅得真切,汉子手上黄符正是他所画,假父亲之手专用在紧急差事上的利器。
灵符分旋踵、轻骠两种,各令人马速度翻倍不止。
父亲凭借二符送了几趟急差,得了朝中某位大佬欢心,兵部才直令加升其长安驿长之位。
郎中这次在如此忙时故意调父亲盘账,估计是父亲上位动了他的盘子想搞鬼。
难道这两人是郎中的人?
顾爻正要劝止,那个叫邓老二的,转手从怀里掏出一叠符纸递回给钱大郎,搂肩陪笑劝道:“不若我让回一份轻骠符,再补五份旋踵符给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