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饮马河乡(1 / 1)
我们谈了很久,从朋友爷爷的口里,我也大致上了解铁坎子,——一个被历史忽略的小人物,像他这样的人,在抗战时期有很多。他们像是闻到臭味儿的苍蝇,乱哄哄地飞来,在腐肉中吸食那点可悲的养料后又乱哄哄地飞走。
最后留下的,却是一个民族的伤痛记忆。
在大烟馆地窖呆了有一个月的样子,李和尚的伤势好转。一个夜晚,铁坎子带着李和尚,郑娃子,以几个土匪回到了山寨。
漆黑天幕上金黄的月色朦胧,连绵起伏的山峰植物的绿色笼罩着黑。铁坎子,李和尚,郑娃子,几个土匪站在山寨的操场上。
操场上旗杆的旗帜迎风招展。地上的尘埃随风飘舞。那旗帜的阴影就在窗户口射出来的光影中映显。
在山寨四周的树林中传来猫头鹰咕咕的叫声,那声音瘆人,听得人汗毛倒立。
阮大头从毛草房房顶上探出头。那被灯火晃耀得亮晶晶的毛草随风飘着。他的身子盖着蓑衣,与四周毛草融为一体,额头上反射着灯火,他兴奋地盯着操场上的人。
“当家的,你们回来了。”
他站起身,从房脊的一侧顺滑下来。
月光铺洒在他身上,使得他的动作看得真亮。他双手滑动着,任由着身子顺着房顶上的坡度顺滑而下,到了房檐,纵身一跃就跳到地上,跑到铁坎子身边。
田妮推开窗户,探出头。从屋中射出的光笼罩着她。她蓬乱的头发垂落在面颊。她的面颊红润而富有光泽。眉宇间透露着生气。爱怜的眼神注视在李和尚和郑娃子的面容上。
吱呀,茅草房的房门被打开,那疯女人扭着屁股,欢实地甩着膀子,痴傻笑着,从屋里走出,一面扭呀扭,一面痴傻着地重复着阮大头的话。
“当家的。你们回来了……”
风吹过,她旗袍的开叉掀开,洁白大腿上的肌肤与月光交织的那一刻,已让人分不清月光和洁白肌肤。
疯女人的话语声,痴笑声杂糅着凄厉的风声,猫头鹰的咕咕叫声,如呜咽,如哭述,如控诉般在操场上回响着。
在一九九八年郑县监狱中,我见到阮经武时,他曾经叙述过这段经历。
山寨里的人都迎了出来,招呼他。铁坎子一句话也没说,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嚎啕大哭了起来。
然后独自跑到屋中,一整宿都没出来。
大家伙都知道他难受,谁也没招惹他。
铁坎子的表现很反常。这件事情虽然很小,不值得浪费太过的精力去考证,但是作为讲述者,我仅仅是凭借着个人推断,尝试着为大家解释。
铁坎子的人马总有几十号人,经过织田有贵大队的报复后包括疯女人这样不中用的人在内只剩下几个人。昔日的不少兄弟死的死的,散的散的,令他损失惨重。他触景生情从而才行为反常。
直到第二天晌午,铁坎子才恢复了正常。
那蔚蓝色的天空中晃耀的太阳放射着刺眼的光芒,连绵起伏的群山上苍松翠柏绿油油的一片,在背光处,白雪并未消融,依然银装树裹。
呼啸的北风吹过山峰时几只受不了冷风吹拂的鸟儿从枝头上飞起来,啼鸣着飞向南方。
操场旗杆上脏污的旗帜迎风飘扬。融化的冰雪浸润着脚印杂乱,血染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