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绯红之月与乌龟（2 / 2）
这船帆的夹角大概就是45度，可是风帆的形状，却让林恩感到了意外。
这是一种弧形帆。
弧形帆类似于飞机的机翼，鼓起来的一侧，风速更快，凹进去的一侧，风速更慢。
根据伯努利原理，速度越快的流体，产生的压力就越小。
这种弧形风帆，会因为迎面而来的风，提供一个斜向前的推力，由于伯努利原理的作用，这个推力比寻常风帆大得多。
这也就使得船速加快。
厉害啊……
这是谁的发明？
林恩知道，研究出这种风帆的学者，应该对流体力学已经有了比较深的了解。
在地球科学史里，伯努利比牛顿出生的稍微晚一些。
而伯努利原理应用在实际领域中，却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众所周知，科学成果，想要转变成实际应用，需要工程技术来实现。
在地球上，实现这一过程的人，被称为工程师。
而在这个世界，因为世界规则的不同，科学技术得到应用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没有工程学的束缚。
只要做出科学成果，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得到应用。
对科学家来说，这实在太幸福了。
“看来这个世界的流体性质，与地球的流体性质有着很多相似之处，那这意味着什么呢……”
林恩陷入了思考。
流体力学是经典力学的衍生物，它是研究一堆流动性物质分子运动规律的学科。
人们完全可以用经典力学，准确描述单个粒子的运动规律。
但粒子一旦多起来，不需要太多，只要四五个，那用数学公式描述它们的运动，将会成为一场灾难。
而流体中有亿亿亿亿级的微粒，想要准确描述它们的运动规律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流体力学诞生了，它的意义在于统计性的描述大量流动性物质分子的运动。
可以说，流体力学是一门“经验”物理学。
现在，林恩看到，这个世界的流体性质，与地球上应该有很多类似之处。
那么首先意味着地球的经典力学，在这个世界大概率也是成立的。
其实，两个世界的经典力学相通，是非常合理的一件事。
因为经典力学的三大定律已经基本到无法再基本了，它们的成立跟任何宇宙常数都无关。
除了经典力学相通，林恩还能做出第二个推断，那就是这个世界的物质，也很可能由类似于分子、原子的极小微粒组成的。
分子、原子之间，也存在分子间作用力。
这种作用力，宏观表现为流体的粘性，以及表面张力。
流体粘性林恩掬起一捧水就能感受到。
液体表面张力看一看清晨的露珠也能知晓。
林恩可以根据这个世界的种种现象，得出这个结论。
那么，既然同时存在分子、原子，以及分子间作用力，那么电磁力也是大概率存在的。
电磁力是原子、分子存在的基础。
事实上，世界上除了引力之外的一切宏观力，都可以归结为电磁力。
不管是摩擦力、支持力、拉力、一拳打在别人脸上的力等等，现实生活中能看到的所有宏观力（除却引力），统统都是电磁力。
流体力学中的力，当然也是电磁力。
一个流体力学，涉及到了物理学的两大基础理论——经典力学、电磁学。
当然，问题在于，虽然这个世界也存在电磁学，但电磁学中的各种常数应该是不同的。
比如光速、精细结构常数、真空介电常数等等……
这些物理常数不同，可能导致各种意想不到的情况，关于力学、电磁学这两大经典理论体系，林恩还要慢慢去计算和验证。
“你是在看船上的帆吗？你看了快半个小时了吧……”就在林恩思考的时候，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忽然响起。
林恩转头看去，见到一个扎着高马尾，身穿蓝白长裙的女孩，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
看对方光鲜的衣着，就知道她是外来的学徒，不管身份，还是学识，恐怕都不是摩尔镇的那些学徒能比的。
“原来是个白富美。”林恩在心里对迪丽产生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这就是野生学徒。”迪丽心中对林恩也产生了一个印象。
林恩干咳了一声：“我确实在看帆，我对这帆有些兴趣。”
听到林恩的话，女孩露出骄傲的神色：“你是在好奇这种风帆为什么能让帆船逆风航行，而且航速还这么快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迪丽，是海瑟薇老师的学生。你看的帆，就是我老师设计的。”
这个野生学徒，虽然年纪小，但还算有点观察力。
迪丽心中这样想着。
“哦？是海瑟薇大人设计的？”林恩没想到，那个研究流体性质的学者，就是海瑟薇本人。
“当然。”迪丽仰望头顶那高达十几米的风帆，自豪地说道，“不管是谁，看到我老师制作的风帆，如果他不感到惊叹，那他多半不适合成为学者，因为他没有学者的基本素养——探究世界规则的精神，以及为世界规则之美而感到震撼。”
“的确挺震撼的。”林恩这倒是真心话，脱离了现代工业基础，创造出这样宏大、精美、复杂的风帆，这给人一种蒸汽朋克的美感。
“所以，你具体觉得哪里震撼呢？”迪丽看向林恩，扬了扬下巴，一副你有什么不懂快来请教我的表情。
“呃……”
林恩看着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光芒在闪烁，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拥有漂亮洋娃娃的小女孩，想要跟伙伴炫耀自己的娃娃。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看到林恩如此木讷，迪丽只好说得明白了一点。
对此，林恩只能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没有……”
“……”
迪丽郁闷了，刚刚她还夸林恩有探索世界规则的精神，可现在，自己这样一个风帆公学的优等生免费为他讲解风帆的知识，他居然说没有要问了。
算了，自己的目标本来就是那些年长的学徒，眼前这个家伙还是个孩子，看起来不比自己年纪大。
“你们因斯城最厉害的学徒是谁？”
林恩摊了摊手，没有回答，因斯城最厉害的学徒，大概也许是……自己？
除了于勒、波利、约翰、萨沙之外，林恩没见过其它学徒，也不知道其他人的水平怎样。
“好吧。”迪丽以为林恩是不知道，有些失望的说道，看来只能等考核的时候，才可以看出来了。
……
晚饭是在船舱里的吃的，一张大长桌，上面摆满了丰盛的伙食，有烤鱼、煎鱼、烤面包、乌龟汤、苹果酒等等。
在场的学徒，不但有摩尔镇的，还有因斯城其它城镇的。
林恩来的比较晚，他进来看到长桌周围大部分凳子已经坐满了，倒是萨沙的周围没人，这让林恩有点意外，在场学徒男多女少，通常情况下，这种贵族宴会，美女的身边总是不乏护花使者的。
难道萨沙太奔放了，让在场贵族对她敬而远之？
林恩正胡思乱想着，就看到萨沙对他勾了勾手指，又拍了拍身边的座位。
这是……专门给我留的位置？
不过你这勾手指的动作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这不是佣兵酒馆里的冒险者们，调戏女人的动作吗？
林恩无奈地走过去，屁股刚一接触凳面，萨沙的身体就靠过来了。
“喂，叫林恩的小子！老娘有话跟你说。”萨沙伸出手搭住了林恩的肩膀，一下子把林恩的身体揽了过来。
林恩吓了一跳，他意外地发现，萨沙的力量大得惊人，他修炼精神战法之后，即便不开启鬼蛛形态，他的力量也很强，但对比萨沙，自己平常状态下的肉身力量好像也没有什么优势。
“我问你，你跟安琪儿是什么关系？”
林恩的身体本来就还没长起来，被萨沙这一揽，他完全紧贴了萨沙，他小心翼翼的保持与眼前爆炸曲线的距离，担心一不小心身体蹭上去。
“安琪儿？我跟安琪儿是朋友。”
“朋友？”林恩仿佛听到咬牙的声音，“你这个渣男。”
萨沙用的“泡沫、浮沫”这个罗兰语词汇，也可以用来骂人，完全是渣男的异世版，不过这个时候，林恩来不及感慨不同语言之间的共通之处了，他明显感到，莎萨搂住他的手变得更用力。
手臂微微的疼痛感倒是没什么，关键这个时候，林恩真怕自己一个撑不住，直接失去平衡，掉进那深渊山谷里，引发什么流血事件。
不但如此，林恩还发现周围不少男士，对自己投来充满敌意的目光，显然萨沙的颜值和身材，在这艘船上还是很有市场的，这些人还误以为萨沙跟林恩有什么亲密关系呢。
林恩都无语了，这什么情况啊！
就在这时，海瑟薇出现了。
一同出现的还有迪丽和同样穿着风帆公学校服的少年。
萨沙这才放开林恩，对林恩低声说道：“我警告你，你要是骗安琪儿，你就完了！”
“骗？我没骗安琪儿什么啊。”
“你这两个月来，用掉了波尔多家族多少资源，现在波尔多家族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你是个吸血鬼吗？怎么狠得下心用这么多资源？你可知道，为了买养神药剂，安琪儿把她的蓝宝石胸针都卖掉了！”
林恩听得心神微微一颤，其实他很清楚，这一个月来，波尔多庄园已经进入到了典当家产的地步。
安琪儿母亲的那双不死鸟手镯，卖得更早。
他也清楚，自己这种行为，落在萨沙眼中，跟吸血鬼确实没什么区别。
“萨沙小姐，我没有骗安琪儿，也没有骗波尔多家族，至于我用掉这么多资源，是为了通过学徒考试，如果我能在学徒考试中取得一定成绩，对波尔多家族也是一种保护。”
林恩用这么多资源，除了学徒考试，更是为了得到力量，没有力量，光有财富，根本无法在这个世界立足。
力量是根本，财富算什么？没有力量的财富，不过是养肥了的猪，等待人的宰杀，老巴里早就明白了这一点。
不过这些，都没必要跟萨沙说，就现在来看，林恩太弱小了，凭他跟血灾抗衡，又或者跟肖申子爵抗衡，那都是开玩笑的话语，说出来徒增笑料。
“通过考试？你不会以为学徒这个身份有多尊贵吧？你就算了通过了考试，成为中等学徒又能怎样？”
中等学徒根本不值钱，于勒就是一个中等学徒，有什么用呢。
中等学徒连实战都不会考，相对于那些隐匿的黑暗力量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林恩当然知道这一点，普通的学徒当然没用，可是如果成绩足够优秀，那就不一样了。
就在这时候，晚宴开始了。
林恩也不再跟萨沙多说了，今天上午，他使用金色学海学习冥想，将精神力消耗到极致，之后午饭都没吃，就进入了深度睡眠。
后来被母亲叫醒，一路奔波来到船上。
现在早就饿了。
有免费的食物提供，林恩当然不会客气，他给自己切了一块煎鱼，又盛了一大碗乌龟汤。
这乌龟汤给林恩一种中式甲鱼汤的感觉。
来到这个异世界这么久，林恩也没机会自己做中餐，一直吃这个世界的本地食物，他的肠胃早已经无限思念故土的美味了。
这锅少见的炖汤，给了林恩的肠胃一丝暖意。
至于林恩旁边的萨沙，她也不再提安琪儿的事情了。
她很不客气地拿了三瓶苹果酒，也不用酒杯，就用喝汤的碗，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大碗。
一瓶苹果酒，就这样被倒了一半。
“你这么喝，不怕喝醉吗？”林恩咽下一口汤问道。
“喝醉？就这种低度苹果酒，我能喝醉？”萨沙不屑地说道，苹果的含糖量有限，发酵后的酒精度太低了，“作为一个酿酒师，这种果酒我当饮料喝。”
学徒们大多是贵族出身，讲究贵族礼仪和绅士风度，尤其在这种正式场合，还当着海瑟薇的面，大家更是非常拘谨，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生怕丢了贵族的体面。
如此一来，林恩和萨沙这一对活宝就更加引人注目了。
于勒、波利等摩尔镇出身的学徒，都不由自主地跟林恩和萨沙拉远距离，一副根本不认识两人的样子。
就在这时，海瑟薇忽然说道：“这次因斯城所有参加学徒考试的学徒，都汇聚到这艘船上了，我们现在出发前往约克城，参加学徒考试，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们，你们知道西境第一骑士吗？”
“我知道，阁下。”一个身穿学者长袍，一头金发整齐向后竖起的少年站起身来，“目前公认的西境第一骑士，是绯红之月。”
“很好。”海瑟薇点头。
少年面带微笑地坐下。
这时，萨沙碰了碰林恩的胳膊：“刚才那个少年叫哈维，他是肖申子爵的小儿子。”
肖申家族的人？
林恩抬起头来，看了那少年一眼。
这家伙，长得像《哈利波特》电影中的马尔福。
这时，海瑟薇站起身来，她的神色郑重了许多：“我现在要宣布一个消息，我们所在的这艘船，就是此次学徒考试的第一考场，而我就是考官，我会对你们每个人，做出评分。”
海瑟薇这句话，就像是一颗投入湖水的沉石，整个餐厅的分为一下子激荡、紧张起来了。
这艘船，居然是第一考场？
难道说，学徒考试已经开始了？
很多人立刻开始回顾从自己登船以后的行为举止，审视有没有不得体的地方。
还好他们足够谨慎，应该没有什么地方扣印象分吧？
“你们不必紧张。”海瑟薇看出了众人的心思，“考核现在才开始，考核的内容是你们对辩证法的使用。
我将提出两个问题，你们所有人都可以参与辩论，而我是裁判，我将会根据你们辩论中的表现，给你们打分。”
居然是辩证法？
林恩一怔，在早期的哲学，辩证法这个词没有被赋予后世哲学的各种意义，辩证就是对话，而所谓的辩证法就是字面意思——通过辩论，来明晰真理。
这是人类认识世界最朴素的方法，连小孩子都会，就比如——“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辩斗”。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他们都等着听海瑟薇的问题是什么。
海瑟薇看了一眼摆在长桌中央的乌龟汤，笑着问道：“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作为西境第一骑士的绯红之月，能追上乌龟吗？”
什么？
海瑟薇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懵逼了。
西境第一骑士，追乌龟？
这算什么问题？
确定不是开玩笑吗？
“别急着给答案，这是一个古老的问题，我们需要你们给出思想上的论证。”
“我知道这个问题！”刚刚坐下去的哈维站起身来。
“我也知道。”于勒也站了起来，他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林恩，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笑容。
“我也听过。”萨沙摇着手里的酒碗，瞥了林恩一眼，虽然不喜欢这个家伙，但看在安琪儿的份上，萨沙还是希望林恩能通过学徒考核。
于是，林恩还没问什么，萨沙就把骑士追乌龟的思想悖论和林恩说了——
假定绯红之月落后乌龟一百米，当绯红之月跑出一百米米追到乌龟的位置时，乌龟会跑出十米。
当绯红之月跑完乌龟这十米后，乌龟又跑出一米。
当绯红之月跑完这一米，乌龟又跑出十分之一米。
以此循环，绯红之月永远追不上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