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骷髅、玛瑙与彼岸花（樱田篇09）（1 / 2）
见岛的“樱田归降计划”在樱田本人的坚决不配合下几乎陷入了停滞，直到他再一次穿着校服出现在樱田公寓的客厅里，然后看到了一地的红色，以及一具只剩躯干还完整、手臂已经断开、腿部被整体削掉一圈的男性尸体。
这还是见岛第一次看到真实的死人。尸体的衣服已经被剥光了，可以清晰地看到胸口正中央的刀伤，被割开的皮肤向两边拉开，露出体内的血肉，像是深不见底，看起来宛如一只红红的眼睛。死者身上还有几个小开口，不过致命伤应该就是胸口的这只巨大的“眼睛”，至于腿上被削掉的部分，大概是凶手逐步销毁证据的痕迹，残缺不堪的腿部能窥见森森白骨。而断开的手臂，则大概是“分块”环节的成果，其中一只正朝着见岛，他还能看见白脂肪、红肉、白骨圈圈环绕、层次分明的横截面，看起来很像猪肉。
密闭的空间里弥漫着铁锈味，像是在无声地强调着“这里死了一个人”，但门窗都完全紧闭着，这样的“死后求救”一点也传不出去。
就在见岛仔细观察着死者时，突然一双温度很高的手拍在他的两肩，吓得他吱哇乱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回过头来，一看到背后是穿着沾血的灰西装的樱田，见岛的表情又一下恢复正常了。
“什么嘛，是你啊。吓死我了。”
“还好意思置身事外呢？”
“干嘛，你要把我灭口？”
见岛完全不怕，毕竟要是樱田现在对他有杀心，刚刚就不会是一双手搭在肩上、而是一把刀插在他背上了。
“晚点再处理你。人手不够，你给我过来帮忙。”
所谓的“帮忙”就是用小型绞肉机把樱田切下来的肉绞碎。真的跟做猪肉馅一样。
见岛虽然对于这种工作心有怨言，但也不敢当面反对樱田，于是乖乖去到厨房，然后开始磨洋工。
“不是我说，都是共犯了，我能有权知道一下事情的经过吗？”见岛在厨房里对在客厅当屠夫的樱田喊。
樱田起初不太想告诉见岛，后来顶不住见岛在那边故意发嗲、软磨硬泡，还是进行了简单说明，权当聊天打发时间了。
祸根是在上次樱田假装警察去便利店时留下的。当时店员查完监控出来，正想向警察先生报告，结果发现店门前已经空无一人，感觉事情不对，于是去报了警。警方倒是没正式立案的样子，大概认为只是恶作剧，但是有一名叫“齐藤圣一”年轻警察对于这次报案相当重视，私底下东奔西走四处询问，最终找出了樱田的住址，并上门询问。樱田当时刚下班回来没多久，还没换衣服，就穿着工作西装跟对方开始对谈。那个警察一开始自称是保险推销员，但是演技太过拙劣，还自作聪明地想在谈话间问出樱田那天前后的活动，让樱田很快就知道了这人另有居心。具体的导火索是樱田起身去厨房添茶，胳膊牵动外套，勾勒出了他为了防范见岛而时刻别在后腰的刀具，那警察注意到这一点，认为在西装内藏有异形物品定有猫腻，于是一时冲动就要去摸枪，樱田以为对方是要翻脸，就直接先下手为强。刺中警察并击飞其配枪后，樱田又用厨刀彻底解决后患，那就是致命伤的由来。对方失去生命体征后，樱田就开始忙活后续工作，并从死者的外套里找到了警察证和笔记本，得知了死者的真实身份与报案的事情。
总之，就是热血笨蛋警察和精神敏感杀人犯你死我活的故事。
“这不活该吗，谁让你偏要假装警察。”见岛情感没有一丝波动地评价道。
“你不跑我就不用假装警察了。”樱田反把责任推给见岛。
“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
见岛反驳着，左手捂住口鼻，右手推开那扇致命的拉门从厨房里走出来。
“想吐了？”手上正忙的樱田随口问到。
“不是，味道太大了，熏鼻子。”见岛摇摇头，“我累了，出来休息一下。”
“这才半个小时。”樱田朝见岛咋舌一下，“你是废物吗？”
樱田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蠢货只是来添麻烦的”这一事实，放弃了让见岛帮忙。但他自己想在短时间之内处理好这个意外现场也不大可能。好在他跟身边绝大多数人都保持着距离，近几天家里应该不会来人，这样家里的细节可以稍后再处理。
当务之急，是解决掉那具不久之后就会开始发臭的尸体。所以樱田让见岛去简单拖了下地，自己则把切好的肉块分开装入数个黑色垃圾袋，准备越过绞碎这样的细枝末节，直接找个地方把东西都埋起来。
樱田趁凌晨两点夜深人静的时候把他的车开来公寓门前，让见岛和他一起把垃圾袋搬去后备箱。搬完以后，他用警察的那把枪指着见岛，威胁见岛从后座上车，跟他一起去毁尸灭迹，并在必要的时候做他的人质。
见岛面对枪口当然不敢造次，乖乖举起双手遵从樱田的指示。
樱田似乎是要开去荒山野岭，一路上都在往北直行。
见岛一开始还配合气氛乖乖坐着，只悄悄从后视镜里看樱田的眼睛，后来就闲不住了，直接扒在主驾驶座的靠背上跟樱田搭话：
“我说，我校服上这俩血手印还洗不洗得掉啊？”
“这节骨眼上了还惦记衣服，你心真够大的。”
“犯罪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着急的。”
“共犯也跑不了。”
“你拿枪指着我我才答应的好不好，这叫胁从犯，跟主犯又不是一个待遇。”见岛撇撇嘴，“我连现在是要去哪都不知道，叫我‘胁从犯’我都觉得委屈。”
“你就蒙在鼓里吧，反正也时日无多了。”
“骗谁呢。我这个人质死了你不就毫无谈判机会了？”
“反正都是死罪，能先把你弄死至少了我个心愿。”
“樱田先生的心愿好阴暗啊。”
“你好意思说？！”
樱田被这句话彻底激怒，左手狠狠一拍方向盘的正中央，右手一滑摸到车喇叭按钮，车前轮随之传来“叭”的一阵响亮声音，就像是在附和樱田。好在这个点外面路上没别的车也没有行人，没有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喇叭声而起疑。
“都是因为你，我的生活全毁了！你以死谢罪三百次都不够！”
“好好好，你说得对。”见岛半点没被樱田的激动情绪感染到，语气十分稀松平常，“那，我听了樱田先生的心愿，樱田先生能不能也听听我的心愿？”
“闭嘴。”樱田无情地结束了对话。
见岛看出来樱田现在真的气到了极点，就识相地闭嘴了。
对樱田来说，这大概是前所未有的失态吧，毕竟他之前已经至少杀过十三个人，除了初犯，其他十二例都没有被记录在案，可见他的作案方式有多天衣无缝。这一次，要不是那小警察太过莽撞，加上樱田自己连续一个月没睡好精神极度不佳，他应该也不会犯下杀警察这么愚蠢的错误。
这么一看，好像见岛确实有很大责任。虽然他绝对不会向樱田承认。
他发了会儿呆，感到有些无聊了，就转头看向侧面的车窗外。但是他有点夜盲，在没灯的地方只能看出一片模糊的深色。现在似乎已经进了郊区，路灯覆盖率很低，窗外在他看起来是浓稠到极致的黑，这让他觉得很不真实，好像他和樱田所坐的这辆车不是真的跑在东京境内的某个地方，而是在一个虚无的空间里朝着不存在的目的地前进，或者像是在没有星星的夜空中飞驰。要去哪里呢？见岛不知道，他觉得樱田也未必知道。
就在他的思维越来越发散时，樱田突然开口了：
“……算了，你说吧。”
“什么？”见岛没跟上樱田的话茬。
“你的心愿。你说。”
“哦哦，那个啊。”见岛双手支起脑袋看回后视窗，发现樱田在看路，没有看他，“我就是想知道我们到底要往哪开。至少让我知道等下我可能要死在哪里吧，不然我做地缚灵都不知道该缚在哪。”
樱田发出了一下重重的鼻息，大概是在代替叹气表示他的无奈。不过他好像已经接受了现实、不再乱发火了，语气也平静了许多：
“在吉川那边。那里山附近有个烂尾了的建筑工地。出了东京警方调查起来会比较慢。”
原来樱田知道自己要去哪啊。看来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了。
“噢——”见岛心不在焉地回应了一下。
他没有再发起新的话题，樱田也没有再问别的事情，两个人就这样一同包裹在沉默的黑夜里，带着血色的印记向无望的前方而去。
虽说是要到东京都的边境，其实樱田也只开了不到五十分钟。如果不是要避开高速公路上强灯光配合摄像头的犯罪记录组合，时间甚至能更快。
到了目的地，见岛本想好好观摩一下后备箱那位“齐藤圣一”的葬身之地，但太黑了，他看不出来樱田所说的那栋烂尾楼的全貌。
樱田又叫见岛过去跟自己一起扛垃圾袋。见岛在夜晚算半个瞎子，只能借着车前灯的光和樱田的备在车上的小手电筒来认知地形。他简直巴不得紧贴着樱田走，生怕慢几步自己就会被丢在黑暗里了。
他们俩先把袋子都从后备箱搬到烂尾楼一层的柱子边上，然后一同回到车上，等到樱田把车开进旁边的树林里一段，两个人再下车，顺着车轮的痕迹回到烂尾楼。随后，樱田说高层更不容易被发现，于是他一声令下，两个人又吭哧吭哧把袋子都搬到三楼。
成年男性的身体即使分开了也让人觉得沉重，等他们上上下下全部搬完，已经是将近两小时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