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骷髅、玛瑙与彼岸花(樱田篇02)(2 / 2)
“走之前再给您按摩下肩背放松一下?”
“还有,你非法闯入别人的家,这就已经足够报警了。”
“这个……”
“而且你都撬锁进来了,说没动过办公桌抽屉里的文件,傻子都不信。”
“不是,我真不会撬锁。”
“那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个同伙?”
“有同伙望风你不会注意不到有人回来。我知道你孤立无援。”
“呃——你不信那就算了。”
无耻的小偷突然话锋一转。门那边话音刚落,卫生间里传来倒水的声音,屋主发现卫生间的门缝下涌出水来。
他意识到这又是像刚才在储物间那样转移视线的小把戏——当他的视线下移,注意力就会短暂地偏移,对方会抓住这个空隙开门袭击他或者逃走。
有了前车之鉴,他当然不会再上当,只是用余光一瞟,确认这点变化对自己毫无威胁后,他就立马重新直盯着面前的门。
然而这名屋主突然想起来他十几分钟前才看到的场景:旁边的书房里,他的藏书被丢了一地。这水一流过书房的门缝,那些纸肯定都会泡坏。在他更多的理性追上来之前,他的头就已经条件反射般地随着这一推断转向了书房的门。
坏了。
他重新把目光锁定回前方时,门已经打开了。
但视野里却不见那个黑脑袋的矮家伙,唯有一片灰色。下一秒,这片灰色盖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一块防水布。
具体来说,是他家的浴帘。
等他摆脱这块大布,把他家搅得天翻地覆的那名犯人已经跑出了不长的走廊,向大门那边奔去。
浴帘上沾了水,把他的衣服和头发给染湿了,有几缕梳在耳后的发丝垂到面前,干扰了他的视线。
他怒火中烧地把头发挂回耳后,紧随犯人那急促的脚步声追了出去。
公寓附近都是住宅区,公共走道直来直往、纵横交错,整片地区的道路呈十字格线状。受害屋主一跑出公寓楼,就看见有个矮个的黑发小子在往西狂奔。他也干脆不顾自己的形象了,把拿出来的主厨刀用手帕一包别在后腰,随后便紧跟上去。
于是,在荒川区南部就出现了一副奇景:一名穿着卫衣和牛仔裤、跑姿慌张踉跄的矮个小男孩被一名身穿打湿了的西装、头发散乱的青年男子追逐着到处乱逃,两个奇怪的人一同大步奔跑在晚间夕阳铺出的金色路面上。在红色余晖的渲染下,两个人就像在上演美国老犯罪片里的逃亡戏。
屋主其实已经觉得丢人了,但事已至此,他必须要从那仓皇而逃的小混蛋那里讨回补偿。至于他所招致的异样目光,同样归结为那名入侵者的错。
他边跑边数着前方那名少年所犯下的罪过:动了他的生活物品;扰乱了他家的卫生;翻了他的文件资料;撞了他的鼻子;用水泡坏了他的书;弄乱了他的头发;令他的心情极度的差;让他不得不跑在路上被别人另眼相看……
结论是:这个手脚不干净、油嘴滑舌、诡计多端的臭小鬼罪不可赦,应当判处死刑。
虽然就算没有这么多罪项结论也不会变,毕竟在从厨房拿刀的时候,他就已经打算置对方于死地了。
追逐与被追逐的两人一直向西而去,逐渐靠近了日暮里站边上的商业区。
屋主身高更高、步幅更大,在此前的路段中他已经逐渐逼近那个该死的贼,现在与对方的距离不过二十米,要不是西装裤太不便于大幅跑动,他早就抓到对方了。
然而,进入商业区的领域后,情况发生了变化。那小贼不再顺着大路跑,转而拐进楼与楼之间的小巷中穿行,速度慢了下来。
屋主看着那个全身漆黑的身影逐渐变近,觉得对方是自投罗网,心中暗喜。不过等他也进入了小巷,这种窃喜就一扫而空。窄巷里本就难以移动,加上堆积在里面的废品垃圾、不知从哪钻出来的流浪动物,走在里面简直堪称步履艰难。两人的距离虽然拉近到十米左右,却无法再有算得上质变的突破。明明是快跑两步就能消除的距离,此刻对于屋主来说却是跨越不了的鸿沟,他死盯着前方那个害他在这肮脏小道沾到一身灰尘的混蛋,气恼得咬牙切齿。
在寸步难行的城市夹缝中纠缠许久,走在前面的小贼率先离开了昏暗的小巷,进入人来人往的步行街。他重见天日之后仍不忘回头给他的“背后灵”落井下石,伸手放倒了店家倚在小巷出口的三角梯,然后才向左侧跑走,消失在屋主被左右楼房高度限制的狭窄视野中。
等屋主终于移开长梯冲进人流之中,目光所及之处早就不见那小兔崽子的踪影。
他西装外套的扣子由于剧烈的运动崩掉了一颗,此时灰色的外套大敞开着,被水和灰尘涂得一团糟的白衬衫、被小巷管道伸出的铁丝勾松掉的褐色领带都一览无余。他的裤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开一角,精心打理过的发型也在奔跑中完全消失,散乱的头发丝毫不剩一点让他挽救尊严的余地。
与恶贼周旋花去了屋主太多时间,此时太阳已经完全隐入地平线,街头巷尾的霓虹灯都亮了起来。步行街上的人们各有各的去处,唯有这个穿西装的狼狈男人立在往来行人的中央一动也不动,和这片热闹的夏夜景象格格不入。
这名男人此时已经无心在意路人的窥视和议论,心中只想着毁了他整个傍晚的那名小偷。
男人的上下颚不自觉地紧咬在一起,像是要压碎自己的牙齿以泻心中的愤怒。
他恨死那个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