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审讯（1 / 2）

第二天，孙山走马上任。大大小小的官员纷纷前来祝贺，一时门庭若市。孙山少不得客套一番，沏茶筛酒款待。

酒席阑珊，曲终人散，已是深夜。孙山洗了把脸，咽了两口浓茶，抖擞精神，前往牢狱巡视。

监牢看起来颇新，似乎是刚建不久。而且走着走着，格局突变，角落里砖瓦、新泥、木石及各种工器具杂乱地堆放在地上，似乎白天还在施工的样子。经过询问才知道，这座监牢是刚鬣大王来了之后，才修建起来的。而且经过了几次扩建，眼下仍然在加紧建造之中。

不用说也知道，一定是关押的犯人越来越多，所以牢房才需要不断扩建。孙山一路走来，看到牢房里塞得满满当当。牢舍内各色妖灵精怪皆有，个个都是遍体鳞伤，显然是受过酷刑的。

孙山没有多停留，在狱卒的带领下，直奔关押哮月郎君的牢舍。

孙山屏退左右狱卒，独自进入牢舍之内。孙山在奄奄一息的哮月郎君脖颈处拍了拍，轻轻地说道：“喂！你快醒醒！”

哮月郎君仿佛使出浑身气力才勉强睁开眼皮，睡眼惺忪地说道：“是你呀！”接着鼻翼翕动，皱起眉头，说道：“浑身酒气，看来你已经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老贼的信任，莫非已经身居高位，拿到钥匙了？”

孙山笑着说道：“如愿以偿倒还差一点，终究没能当上护法，钥匙自然尚未到手。如今只不过是个掌管刑狱的都尉而已。”

哮月郎君说道：“哦？莫非四大护法竟然本领都在你之上？若是如此，想要对付老贼就没那么容易了。”

孙山说道：“其他护法尚未交过手，只知道右护法本领大概与我在伯仲之间。若要同时与四大护法及刚鬣大王为敌，自然是毫无胜算。不过，眼下还没走到那一步。”说罢，从葫芦里倒出一颗白色的蜡丸，递到哮月郎君嘴边，说道：“这个蜡丸里面是一颗救命疗伤的金丹。眼下，你是阶下囚，倘若突然变得生龙活虎，反而坏事。你且将这蜡丸含在嘴里，等到了生死关头，只需将蜡丸咬破，吞下金丹，便可即刻痊愈乃至起死回生。”

哮月郎君伸出舌头，将蜡丸卷入口中，藏在牙槽内，然后说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孙山笑道：“我已经接了刚鬣大王的命令，定然是要审问你。你少不得还得受些皮肉之苦。不过，如今我执掌刑狱，自会约束属下，不至于下手没轻没重。”

哮月郎君哼了一声，说道：“谁要你手下留情，尽管严刑拷打便是，老子要是喊一声疼，不算好汉。”

孙山笑道：“你是肯定要审的。不过，光审你还远远不够。我看这监牢之中，满满当当都是囚犯，个个遍体鳞伤，三年前只怕不是这幅光景罢？”

哮月郎君龇牙咧嘴地骂道：“这都是那老贼做的好事！三年前根本连监牢都没有。想当初，我万寿山群妖各自闭门修炼，三年五载才小聚一次，或分享修炼心得与疑惑，或切磋道术技艺，或交换奇珍异宝，彼此和平共处，其乐融融。谁能想到，短短三年，世外桃源般的万寿山就被弄成这副模样！兀那老贼不除，万寿山永无宁日！我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杀意了！”

孙山说道：“此事需从长计议，你切不可轻举妄动。且先养精蓄锐，静待时机。”

哮月郎君说道：“哼！你可别让我等太久，我没什么耐心。还有，倘若你中途变节，堕落成刚鬣老贼的走狗，老子一定将你一口咬死！”

孙山笑道：“这我可不能保证。刚鬣大王是善是恶，现在还不敢断言。在下自会细心观察。至于俺是否会和他们同流合污，那也难说得很。毕竟天底下又有几人能够抵挡权势名利的诱惑呢！”说罢，转身离开。

孙山接着找到了关押斑特处士的牢房。斑特处士曾经见过己蛰一面，但是己蛰如今已经化身为石猴孙山，他自然是认不出来了。

孙山不打算亮明身份，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孙山依旧屏退左右，单独询问斑特处士。

孙山将他擒获哮月郎君，并因功劳本领被授以都尉之职的来龙去脉简略地说了。斑特处士听到之后怒不可遏，破口大骂：“你这天杀的猴子，做甚么不好，偏偏助纣为虐。你心术不正，纵然再修炼一万年也绝不可能得道飞升。”

孙山笑道：“这倒怪了，我捉拿了一个通缉犯本是惩恶扬善、功劳一件，为何说我助纣为虐？你我素昧平生，你怎知我心术不正？”

斑特处士骂道：“吞星噬月郎君为人慷慨豪迈，绝非大奸大恶之徒。吞星老弟他修为虽然不是最高，却最是有情有义，我等都甘愿尊他为万寿山之主。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有尊卑之念，从不曾独占资源，也不曾修建宫殿营寨，更不设牢狱。万寿山不论蠃、鳞、毛、羽、昆，还是花草树木，大家恪守本分、相安无事，当真是与世无争、怡然自乐。直到三年前，刚鬣大王从天而降，他霸道蛮横，妄图奴役我万寿山亿万生灵。吞星老弟他宁死不从，率众反抗。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吞星老弟战败后远避他乡，这才被万寿山通缉。他本不该回来的，他又何必回来送死呢？”

孙山说道：“如此说来，这个吞星噬月郎君本性倒是不坏。不过向来一山不容二虎，而且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既然战败，让出王位也是合情合理。如今他自不量力，想要回来夺回王位，可惜本事不济，为我所擒，也是时也命也。怪不得别人。”

斑特处士冷哼一声，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吞星老弟他绝非贪图王位之人。他之所以回来，肯定是为了除去刚鬣大王这个祸害，解救万寿山千千万万被奴役的生灵。”

孙山说道：“在下虽然刚来万寿山不久，但据我所见，万寿山营寨房舍鳞次栉比，士卒矫健、甲胄鲜亮，人如龙，马如虎，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而且文武百官个个衷心拥戴刚鬣大王，刚鬣大王也不像是刚愎自用、冷酷无情的暴君。或许万寿山今日等级森严，不比往日无拘无束。但如今强敌环伺，正需要一位英明领袖凝聚人心，共御外侮。兄台及其他冒犯大王者自诩正义，说不定正是大局的破坏者。有时候许多事情，不是身居高位者是体会不到其中的难处的。”

斑特处士笑道：“简直放屁！眼下万寿山的困境正是刚鬣大王一手造成的。他本是被封神榜上通缉的上古凶兽，合该被诛。可万寿山亿万生灵哪个是他的子孙后代？哪个又受过他半点恩惠？我万寿山亿万生灵何辜，为何遭此灭顶之灾？这三年来，为了抵御人类修士的进攻，已经有不少妖族战死。因为对刚鬣大王及其党羽不满而被关押的妖类更是数不胜数。这座监牢已经数度扩建即是明证。此外为了维持护山结界并供刚鬣大王及其爪牙修炼享乐，无数小妖被迫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挖掘灵石。即便我等龟缩在此结界之内，侥幸安然熬到封神榜收榜之时，只怕围困之危解除之日，万寿山也将沦为一座灵力枯竭、白骨成堆的荒山。”

孙山说道：“我方才的确见到这座监牢尚在修建之中，而且牢中塞满了囚犯。这些犯人所犯何罪在下自当逐一详查。另外，你方才说许多妖类被迫在地底开采灵石，敢问矿场在何处？共有多少妖类被征为劳役？”

斑特处士皱起眉头说道：“矿场就在后山。原本后山有一汪清泉，因汇聚了山中灵气，饮之可以清心明目、去腐生肌、延年益寿、增进修为，故而被称为‘不老泉’。此泉乃造化之恩泽也。泉水虽有奇效，我等妖灵精怪世世代代共同遵守约定，每年只能饮一次泉水。正因如此，不老泉历经千万年而不枯竭，泉水清澈见底、凛冽甘甜。可是，刚鬣大王来了之后，便独自霸占了泉水。后来人类修士渐渐聚集，我等与人类修士几次作战，死伤惨重。不少妖类请求刚鬣大王赐予泉水疗伤。可是伤者甚多，刚鬣大王自己也损耗不小，哪里有那许多泉水分给众人？于是刚鬣大王下令开山挖矿，探究不老泉灵力的根源。结果在泉下地底发现大量极为纯净的灵石。直接吸收灵石中的灵力，不仅可以疗伤，还能快速提高修为。正因如此，我等在对人类修士的战斗中一度占据上风。直到后来，人类三大修士陆续来了。刚鬣大王眼见形势渐渐不利，于是决定布设护山结界。布下结界之后，确实为万寿山带来了暂时的太平。可是，此结界消耗实在太大，再加上刚鬣大王及四大护法等达官贵人个个都贪得无厌，沉迷于灵石带来的强大力量。于是，刚鬣大王强迫数以万计的妖类没日没夜地下地开采灵石。如今不老泉早已枯竭，地底也被挖出数个深坑。屹立千万年、钟灵毓秀的风水宝地只怕不久就要断送在刚鬣大王的手上。看到他们如此挥霍、糟蹋造物之宝藏，老牛我只恨自己法力低微，不能将这些恶贯满盈之徒杀个干净！”

孙山听罢，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说道：“听你这么说，刚鬣大王的确并非仁德之君。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今日所说，我一定会亲自去求证。”

斑特处士说道：“求证了又能如何？你没看到这么多反抗刚鬣大王及其爪牙的妖类都被关押在监牢里么？你一个外来的石猴又能有什么作为？倘若你与刚鬣大王沆瀣一气，不过是往炙烤万寿山生灵的烈火中添一把柴罢了。假使你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终究也不过是在这监牢中新添一名阶下囚而已。横竖万寿山的苦难都将永无止境……唉！万寿山完了，全完了。”说罢，背过身去，仰天长叹。

孙山离开斑特处士的牢房，花了两天的功夫讯问了上百个囚犯。他们有的是和哮月郎君一样因当年一同反抗刚鬣大王而被关押；有的是因为试图阻止开采灵石而被关押；有的是因为不堪被矿场监工打骂奋起反抗而被关押；有的是因为不满灵石分配不均与有司起了争执而被关押；有的则是像斑特处士一样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被关押。这些被关押之囚徒还算下场好的，更有甚者直接被斩首示众。惨遭屠戮的妖类以及在与人类修士的战斗中牺牲者，他们的尸骸则被埋进矿场的坑洞之中。

虽然这些囚徒言之凿凿，孙山还是决定亲眼去挖掘真相。

翌日，孙山带上随从径直来到后山，果然不久就发现了一片干涸的池塘，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溜圆的鹅卵石暴露在地上。

在干池塘数丈开外，便看到一个巨大的洞口。洞内的坡道斜向下直通地底。许多妖类推着江州车儿在洞口进进出出、络绎不绝。车上载满了水晶般透亮的矿石，似乎颇有分量，在洞口附近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车辙。

孙山朝洞口走去，一个狐狸模样、手握皮鞭的官员迎面走了过来。狐狸官员笑盈盈地拱手说道：“孙都尉，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经过数日前演武场一番争斗，万寿山上下基本都认得孙山了。

孙山拱手施礼道：“在下拜见上官！实在惭愧，上官认得在下，在下却认不得上官。恕在下眼拙，敢问尊驾是？”

狐狸官员谦卑地说道：“小人名唤胡三，并非什么上官，不过是赵少府大人麾下一名小小都巡检而已。日前因矿场抽不开身，未能随少府大人前往贵府拜贺，故而孙都尉不曾见过在下。可在下却有幸曾在演武场上一睹孙都尉风采，孙都尉本领之高强，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孙山笑道：“胡兄弟见笑了。在下空有几分蛮力，腹内其实草莽。日后还需胡兄弟多多关照！”

胡三笑道：“孙都尉太客气了。孙都尉刚刚走马上任，监牢之内应该公务缠身才对，何以有暇到矿场来？莫非是前任官员将本月派发的灵石都用尽了？倘若如此，小人虽然官卑职小，俸禄微薄，但平日里倒也勉强积攒了一些。孙都尉若不嫌少，尽管拿去。待得下一批灵石开采出来，小人第一个给孙都尉送些去。”

孙山笑道：“胡兄弟客气了。在下的确为了灵石而来，但并非在乎自己些许俸给，而是关心整个矿脉。在下在审讯反贼之后得知，人类修士已经蛊惑妖族在矿脉中动了手脚。这些居心险恶之徒妄想将矿脉毁去。我万寿山一旦失去此灵石矿脉，护山结界势必土崩瓦解。届时，人类修士群起而攻之，万寿山必定生灵涂炭。当然，那反贼的话未可尽信，说不定是信口胡诌、危言耸听。总之，在下既然允诺大王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少不得要亲自过来查验查验。”

胡三惊恐万状地说道：“竟——竟有此事！兹事体大，小人须得上报赵少府才行。请孙都尉稍待片刻，小人去去就来。”说罢，急匆匆地跑了。

孙山在洞口静静地观察。洞口的斜坡缓缓深入地底，大约数十丈深就黑黢黢地不见一点儿光。洞内断断续续地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与空旷山洞的回音混在一起，震得人头皮发麻。来来往往的劳役吃力地推着车儿，也有肩挑手提的。劳役以青壮年为主，也有老弱妇孺。每个人身上都伤痕累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死气沉沉。走得慢的，还要挨监工的鞭子。这个场景孙山再熟悉不过。看来不论人间还是地府，不管人类还是妖族，役使劳力开采矿石的方式都是差不多的。

片刻之后，只见一位满脸青灰色毛羽、金眼钩鼻的鹰首官员扇动着翅膀，从半空中直扑下来，此人便是赵少府了。少府乃是掌管专供君王需用的赋税及劳役的官职。赵少府日常负责征召劳役开采矿石、营建宫室等。就连建造监牢的人手也是赵少府调拨的，前几日他也亲自登门道贺，庆祝孙山走马上任，故而与孙山有过一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