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别了，秦国公（1 / 2）
帝都西南城区，秦国公府。
虽然这府中之人已经二十多年未曾回来，但依照周元武的要求，每个星期都有专人打扫，这府中一切，得以保持着整洁的原样。
代天浩没想过自己还有一天能这样平静安心的回到这里，上次离开这里，他心充满着无尽的愤怒与极致的仇恨，而现在，他心如平镜，毫无波澜。
逝者已逝，自己这个生者，要带着他们的那份，好好的活下去。——他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代天浩推开眼前熟悉的大门，转身将门轻轻闭上。
此时的大院之中，早就是一片雪白，那颗由秦武瑶所种下的柏树，迎风傲立，不弯不曲，笔直如初。而树下的那丛云墨花，在大雪的衬托下，更显得清纯淡雅，遗世独立。
代天浩缓缓下身，在那一片黑白相间的云墨花中折下一枝，在冰冷的空气中闻着那沁人的芳香，他的思绪也随着这气味，凝固于这大雪之中，飘散于这凌冽寒风之中。
许久过后，秦武瑶的房门被代天浩轻轻推开，代天浩看着寂静冷清的房间，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取下外身那早被风雪打湿的外衣，挂在了墙上，只穿着一件贴身的衣物，一手握剑，一手捧着云墨花，慢步走至房中的红木长桌。
“阿瑶，今年的花，开得真好啊。”代天浩默默感叹，将剑与花，一并放在了桌上，“可你不在了，没人给我舞剑，我也不能再陪你赏花了。”
言毕，代天浩来到了秦武瑶床前，静静的坐了下去。
他闭上眼，仿佛又听见了那稚嫩羞涩的询问之声——“您……回来了？”
在两人刚结为夫妻，对彼此尚且不了解之时，代天浩每次回府，秦武瑶就像个胆小怕事的侍女一样，天天守在大门那里，他一进门，秦武瑶就帮他提剑、脱衣……
代天浩想到这里，不禁嘴角浮出一丝微笑，是啊，那时候的他们，什么都没经历过，坦诚的就像两个天真无邪的孩童一样，无话不说，无事不讲。
那段时光，真是……让人怀念。
他甚至都感觉到，他的阿瑶没有离去，她此时就在他背后，笑着拥抱着他，将脸紧紧的贴着他的后颈，不愿意分开。他全身上下都感受得到来自她的温暖和来自于她的淡淡云墨花香。
可当他睁开眼，目中所见，只有冷清的房间和窗外的皑皑白雪，耳边所闻，只有呼啸的北风。刺骨的寒意自全身蔓延开来，浅浅呼吸，也是满腔的冷风。
他的梦，也醒了。
她早就不在了，由自己亲手葬在了天屿，自己亲自为她立的碑，他们之间，已是天人两隔，此生此世，再无相见的可能了。
他站了起来，打开了窗，任风雪拍打着他的脸庞，等到代天浩认为这寒风已经让自己这因为激动而发热的头脑归于冷静后，他再关上了窗。
二十年前，他也许会默默流泪，但现在，他的泪，早就流干了。
正是她的离去，进一步造就了现在的代天浩。他不会再表现出那软弱不堪的一面了，他要让她知道，现在的他，一个人，也过的挺好，她不必担心他了。
这时候，代天浩右手那修长食指上的银色戒指发出淡淡白光，代天浩瞥了戒指一眼，不紧不慢的取下戒指，将它放在了红木长桌之上。
他来到放门口，再次感应，确认这周围没人监视他之后，紧紧关上了门。
银色戒指此时发出的光越发明显，逐渐形成一道光幕，倒映出一张平静、优美的面容。
“你终究是入局了。”唐云曦说到。
“还是放不下啊。”代天浩回答。
“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再掺和这些事情了，你越陷越深，只怕到时候又会做出些悔事。”唐云曦的脸色上现出一丝担忧，但很快便被她用假装的冷漠神情掩藏了下去。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自己失望了。”代天浩拔出了桌上的利剑，将其插入地面之中。
“三弟，阿瑶，都在天上看着我呢。”代天浩的眼中，暗红色的光闪烁着，“是时候，做一个彻底了断了。”
唐云曦见状，摇了摇头，“凡事三思后行，保持理智，千万别被一时感情误了事。”
代天浩点了点头，“放心，你我的协约依旧生效，等到我在人间的事务处理完后，我便会让代天浩这个名字，在人间彻底消失。我会回到天屿，任你处置。”
唐云曦没有接话，她心想着，榆木脑袋，怎么就是不懂自己的意思呢？但她没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
“那就好。”唐云曦那边的画面中断，最后留下一句“希望你能成功做到吧。”戒指上的白光消去，归于平常的模样。
代天浩重新戴好了戒指，顺手拿起插入地中的利剑，待到长剑入鞘，他抄起墙上仍旧带有湿气的外衣，披在身上，大步走出门去。他将大门重新用重锁锁上，看着眼前的“秦国公府”四字，一言不发，只是将钥匙握于掌中，一举碾碎。
这是他选择的告别方式。
秦国公府，再见了，秦国公，永别了。
这是代天浩，他自己的抉择。
傍晚时分，帝都dc区，文国公府。
此时帝都的大雪已歇，但晚上的风没有停止之意，依旧裹挟着寒气照拂着整个帝都，街上行人寥寥无几，人人步履匆忙，往自己家中赶去，更显得帝都此时的清寂。此时天空中点点繁星闪烁，一轮皎洁明月高挂其间，将夜幕点亮。
文国公文远的书房中，烧着暖炉，点着翰苑古灯，明亮无比，淡淡墨香与酒香交织在一起。
代天浩此时与文远于夜晚星空之下对酒而饮，好不快活。
“你这家伙，这么多年，终于舍得请我喝壶酒了。”文远此时乐的合不拢嘴，举着酒杯和代天浩相碰。“还是城西那户老酒家的，这味道，真是纯啊。”
“没办法，思来想去，现在帝都里能和我痛痛快快喝一场酒的，也只有你了。”代天浩举杯一饮而尽，“老朋友们走的走，散的散，这么大一个帝都，只有你还在了。”
“唉，我不过是有要职在身，如今的陛下将修史这一重任交付给我，在完成这任务前，我半步都不会，也不能离开帝都。”
“修史吗？”代天浩又端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盏，“人人都言，所谓史书不过胜利者给自己的美化修辞，从古至今的那些史书，有多少可以做到不偏不倚、不带主观色调的记载？”
文远鄙夷的哼了一声，也是举杯再饮。
“天下之人，愚昧者何其之多，听风为风，听雨为雨，多是人云亦云之流，正是因此，我史家修书立言，更要摈弃自身之情感，绝主观之念，落笔成字，立言为书，不仅要对当事之人负责，更要对后世之人负责。”文远放下酒杯。“历史的记载传承，绝不容半点马虎。”
“我活了五千多年，追随天恂，历经过人与龙两族的战争之始末，见证过秦帝国从一小小偏国崛起为泱泱大国，最后统一大陆。”
“然则历史的车轮不会停下它的转动，历史的舞台也从不属于哪一人一国，即使有人能当红一时，终究，他也会走下这个舞台——没有永恒不变的主角。强如龙族，也会落得一个困于海岛，困于平原的局面，哪怕是曾一统天下，定人族万世根基的大秦帝国，如今，不也一样败亡？被天龙帝国取代？”
“可我所写之史书，会成为我的口舌，用最为客观的方式，向世人讲述那曾经发生的一切，他们可以在那看似单薄的文字中，领略到曾经的一切，人族与龙族的血战，撕裂了这个世界；大秦的军队驰骋天下，横扫诸国，统一这辽阔大陆；如今的天龙帝国收拾山河残局，再造一统。后世来者，将明白，他们的先祖代代流传至今的精神与意志。”
“好，真好。”代天浩也停下了酒杯，“听来就觉得热血沸腾让人神往啊，很荣幸，我也有机会入这局，能加入你们人类这一边，在你们的史书上留下自己那微不足道的一笔。”
代天浩拿出了秦武瑶赠送给他的那一枚玉佩，眼神离散。
“如你所言，千年万岁之后，我们也许依旧存在，看着后人听着，读着我们的历史，到那时，那些后人又是否会想到，此时此刻的我们，为了留下自己在史书上的一席之地而失去了什么呢？”
“在人类与龙族历史面前，你我的存在，已经足够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了。”文远起身，端着酒杯，拍了拍代天浩的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又何必患得患失呢？”
“人，总是贪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