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走狗烹(四)(2 / 2)
但我就是忘不了,那夜冰冷的石壁,风雪里抖动的篝火,湿透的狐裘披肩,和满手鲜血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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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兴十五年,猎云府接圣令,秘密前往边疆暮城,肃清林家军中奸细,我亦随行。
那年,我十三岁。于猎云府受学四载,又与猎云众人同生共死三年,此刻的猎云府就是我真正的家,府中人均是我的兄弟姐妹,至亲存在。
“乐儿,塞外风沙大,可得把面纱戴好了!”孟三骑马在我身侧,喋喋不休,“袖子放下去!别为了贪凉把皮子给晒伤了!”
“知道啦,三哥!”我亦骑着马,哭笑不得,“这话你已经说第五遍了!”
“臭丫头,你以后可还要嫁人的!要是晒成了黑鬼,看哪家郎君敢要你!”
“孟三儿,你怎么黏黏哒哒像个娘们儿!也不看看你那一身横肉,装什么娇!”蚀空从马车里探出头,指着孟三就骂,“乐儿这般国色天香,便是晒黑了,也美得很!再说了,这些年风吹雨打的,也没见她黑半点,还越晒越白,白得晃眼,混到雪堆里也不好辨得,你担心个什么劲儿!”
“我怎么不担心!我就这一个妹子,巴不得捧在手心里,偏还得来这狗屁暮城受苦!”孟三吹着胡子,好不生气。
“那你就别耽搁,快些完成任务,好带乐儿回金屋子里去!”蚀空嘴上虽打趣着,却叫车夫快些驱车。
“使不得!空哥儿,车快了抖得厉害,你身子骨吃不消。”我赶紧劝他,“左右还有两日,也不急这片刻。”
“无妨,车中铺满了软垫,磕不坏人。”师傅行在最前面,回了头,“确要快些,得赶在练兵大典前,速决此事。”
师傅近来愈发严厉,对我亦是言行令止,我稍有差错,他便会冷脸责骂,如练兵一般。
但师傅仍是很心疼我,虽骂得凶,却从来不舍得下手,前脚关我禁闭,执行任务归来仍会记得给我带糖果子。
师傅是用心对我好,只是有什么事,让师傅急了。
我内心总隐隐这么觉得。
“乐儿!”
正想着,身后传来呼喊,我回头望去,见傅雨策马奔来,手上抓了只大鸟,很是气派。
“师兄!”我见了那飞禽,兴奋起来,朝他挥着手,“我在这儿!”
傅雨奔到我身边,麦色的脸挂了汗,红扑扑的,一双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他咧嘴笑着,露出一点虎牙,又俊又痞,袖子全挽了上去,精壮的手臂冒着热气,蓬勃的朝气扑面而来。
“乐儿你看!”
傅雨将使劲扑腾挣扎的大鸟举给我看。那大鸟全身黑羽,在烈日下发着亮,唯脖子一圈白毛带着些金色,虽被抓住了翅膀,头却始终向天抬起,脚用力蹬开,傲气十足。
“师兄,这大鸟好漂亮!”我喜欢得不得了,便要上手。
“慢点儿,它凶着呢!”傅雨怕它伤到我,又捏了它脖子,把头固定住,“你小心些。”
我摸了它的头,触感软软滑滑的,便更是喜欢。
“师兄在哪儿抓的?可是要带回京城去?”
“它力气大着呢,又机灵,我都费了好大力气才抓到,哪里带得回京城!”傅雨抽出一只手擦着汗,“今晚就把它烤了吃!”
“什么!”我闻着声,心里便堵起来,再看着那漂亮的大鸟,就红了眼,“能不能……能不能别烤了啊……”
傅雨见我挂了泪,立马慌了。
“你别哭啊……你要喜欢,就送给你!你想怎么着都成!别哭啊……”傅雨想来拍拍我,又一手驾马,一手抓鸟,确不得空,便更是慌张,“怎么就哭了?平时见死人也没哭过……”
“呸呸呸!臭小子不会哄人就别哄!满嘴巴混账话!”孟三驱马过来,一手将那飞禽抓去,“乐儿不哭,三哥这就把它绑了送给你!”
我收了泪,还有些抽泣。傅雨小心的跟在我身边,桂圆儿似的眼睛左瞟右瞟,偏憋不出一句话来。我瞧着,又发了笑。
此般嬉笑着,便到了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