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1 / 2)
三十
杨宗也跟着公孙家上火,虽然在丽秋面前大包大揽地说,这事由他来摆平。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凭他的能力,是没有这个本事的,估计丽秋也不能完全相信。因为丽秋一直期待,勺子能看见她的联络。她哪里知道,勺子已经回山,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来的。用杨宗的解决办法,看来是唯一的可能,就是任由权中恒的敲诈,拿钱来免灾。可他的钱实在是不凑手,虽然刚刚拿到了一笔钱,但钱是为了扩大作坊用的。如果拿出平事,张掌柜那里肯定会交代不过去。
回到家,六奶奶与孩子已经睡了。他回来的时候,蹑手蹑脚地爬上炕,可六奶奶还是醒了,迷迷糊糊地问:“你回来啦,事儿都办好了?”
杨宗回答:“嗯,办好了,预付的订金钱也拿回来了,今天送的货,也给的现钱。”
“那个章程是咋办的?”六奶奶还是不放心。
“都是按你说的,张掌柜拿来二百两订金。咱的酒如果要卖,紧着他先来。他如果不要,那咱可以随便卖,价格不低于给他的价就行。”杨宗如实地回答。
“噢,那挺好,看来四合发是一个有诚信的买卖家,张掌柜也是一个敞亮的人。冷了吧?进被窝快点睡吧,明天早上和爹商量商量,咋能多产酒。”六奶奶彻底放心了,困意又上来,她打了一个哈欠。
“嗯,睡吧。”杨宗像闷葫芦一样回答。
说是睡觉,可他心里有事儿,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儿换个姿势,一会儿又去小解,快到四更,他还没有睡着。让他一折腾,六奶奶也睡不踏实了。于是,问他:“掌柜的?”
“嗯?”杨宗还睁着眼睛呢,马上就回答了。
“咋啦?睡不着?”六奶奶问。
杨宗回答:“嗯呐,睡不着了。”
六奶奶打着哈欠说:“你是要成仙吧,昨天晚上都没有睡多少,今儿个又不睡,白天干活能有精神吗?人可不能这样熬。是不是生意谈成了,兴奋啦?”
杨宗说:“不是,现在心情挺平静的。我也想睡,可就是睡不着。”
“那是不是担心产量啊?你这人呀,心里咋就担不了事呢?咱们现在如果实打实地烧,一天也能出六、七十斤。再加三成的料,你和爹完全可以干过来,产量过百斤不是个事儿。如果想再多点,再加些料,咱每天能产一百五十斤。你干不过来也不要紧,雇两个帮工。把仓房都腾空了,全做成酵池子。然后,在院子里搭一个席棚放粮食,事儿不是解决了。”六奶奶劝解他说。
杨宗老实地回答:“嗯,是挺好的。有你安排,生意上的事儿,我不用愁。”
杨六奶奶很诧异地问:“你生意上的事儿不愁,家里不用你操心,那你还有啥闹心的?你碰见啥事儿了?那天,我就看你不对劲儿,碰见有人欺负你了?有啥话和俺还不能说?”说完掀起杨宗的被,钻了进去。
杨宗吭哧半天,才说起公孙家的事:“公孙大哥,他摊事儿了。如果我不帮他,他这次肯定够呛啦。”
六奶奶听了,吃了一惊,掀起被子坐了起来。点着灯,她也不睡了,披件棉袄坐那里。问:“他出什么事儿?惹着谁了?还是干了什么,违逆朝廷的事儿?”
杨宗觉得,现在所有人都蒙,没有办法处理当前的困境,只有自己媳妇儿能有主意。于是,简单地把公孙仲秋在货栈、还有权中恒逼婚、公孙哥俩走投无路的事儿,都一一地对媳妇说了一遍。
六奶奶很惊讶:“还有这事儿?那你想咋办?”
“咋办?无论如何我都得管,那也是我的把兄弟啊!我们一起死里逃生过来的,没有他,我也回不来。如果我不管,就没有人管了,那得把大哥和丽秋都逼到绝路。”杨宗心情沉重地说。
六奶奶点点头,赞同道:“该管,做人得有情有义,还要以仁德守信为本,这样你才能把生意做好。再说了,患难兄弟一场,如果你再不帮,那做人就太不仗义了。我没有看错你,你是个真正的男人。”接着又骂到:姓权的王八犊子,太不是人了,上次你进巡检司,我们猜疑是他干的。坏下水的玩意儿,不给他点颜色,他还没完没了了。”
杨宗无奈地说:“那咋整,落人家手里了。”
六奶奶冷笑一声,说:“呵呵,玩阴的,那咱走着瞧,谁怕谁啊?朝廷、当官的俺们斗不过。都是平民百姓,还让他欺负住了?总有一天,老账新账和他一起算。你说说,你想咋办?”
杨宗也半支着身子,侧身对着媳妇儿说:“我,我,我想破财免灾,由着他讹吧。先把钱给他,以后离他远点就完了。”
六奶奶板着脸说:“给钱?你钱从哪里来?公孙家有钱?还是你手里有钱,凭什么给他钱?”
杨宗没有底气地说:“我想先给他拿着,等以后他有钱再还咱们。”
“你有钱吗?亏你想得出,你那义兄猴年马月能挣这么多。再说了,兄弟一回,人家有难,你拿点钱是应该的,你咋还好意思让他还?”六奶奶给他一顿数落。
杨宗被逼无奈,只好说:“那我给他出吧,不用他还。”
六奶奶还是紧追不放,问他道:“你出,你从哪里出?扩作坊还要一大笔开销呢。”
杨宗硬着头皮说:“四合发不是给二百两嘛,加卖酒钱,凑吧、凑吧应该差不多。扩酒坊没钱,我想去南当铺借点。”南当铺就是永盛当,专门做钱财生意。按杨宗的铺面,再找两个保人,还是能够筹措一些银子。
六奶奶摇摇头不同意,反对他:“不行,扩作坊的钱,你一分都不许给俺动,这是咱家将来的根基,将来靠烧锅立业呢。而且你也不能去当铺,那都是高利贷。咱不知道作坊能不能挣钱呢?还没有开业,先拉一屁股饥荒。你弄好了,那还行,能够还上。弄不好呢?那可是一辈子的债。”
“那咋办啊?”杨宗遇见事儿就没主意,把他愁得,脑门拧成一个大疙瘩。
六奶奶推了他一把,说:“躺下,你给俺睡觉,你明天只管好好地烧酒。公孙家的事儿,交给俺去办,你不用管了。”
“你能成?”杨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六奶奶轻蔑地一撇嘴,一脸不屑地说:“嘁,一个小小的茂盛货栈,还想和俺斗?弄不了他,咱烧锅就别开了。这次给他钱了,下次他还想损招害咱们。再说啦,凭什么咱让他讹啊?俺得让他尝尝,他六奶奶的厉害。另外啊,你早上起来,把银票都给俺。以后杨家烧锅俺是账房,一出一进得有个账本儿,不能稀里糊涂的做生意。”几句话,把钱柜子让她夺过去了。
杨宗半信半疑地躺下,六奶奶也吹了灯,像哄孩子一样拍他入睡。
在早上的饭桌上,杨宗与赵二爷说了扩产的事儿,赵二爷也同意。并且说:以后生意上、家里的一切安排,大主意有你们小夫妻自己拿,自己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既然现在说定了,也不用管过年不过年的,得马上找人赶工。因为凭爷俩的力量,根本干不过来。如果是平时,找做活的不难找,无非是工钱的多少。可如今,还有三天就大年三十了,还真地一时寻不到人。
六奶奶把杨宗叫过去,两个人又一顿嘀咕。杨宗立刻穿戴好衣服,去公孙仲秋家。敲敲院门,丽秋开门把他请进屋,告诉他,公孙仲秋还没有起来。杨宗挺忙的,也没有和丽秋聊几句,直接进了屋。公孙仲秋见杨宗来了,也赶紧坐了起来,说:“杨兄弟,你咋这么早啊?大冷的天,咋不多躺一会儿。”
杨宗说:“我的公孙大哥啊!我这还早?太阳都一杆子高了,该起来干点啥了,你咋还懒呢?快点起来。”
“干点啥啊?我昨天喝多了,现在又没事儿干,就没想起那么早。过年我们哥俩也不用准备什么,少活动点,还能省一碗饭。”公孙仲秋无精打采地说。
杨宗问:“你现在没有活儿干,我给你找点活咋样?”
公孙仲秋打个哈欠说:“唉,找啥活儿呀?我昨天和你也说了,一身乱子还没有抖落干净呢,哪还有心情干啥啊?过完年以后再说吧。”
杨宗劝他说:“我说大哥,你是不是得打起精神来呀。马上要来到年了,你是当大哥的,如果你没有心气儿,不是让丽秋妹子更闹心。快点起来,我和你商量点事儿,吃完饭跟我做活去,我自己干不过来。”
公孙仲秋穿着衣服问:“干啥活呀?是你的吗?”
杨宗问:“昨天,我与张掌柜聊的生意,你没有听见?我得扩大烧锅,我自己干不过来。你反正去不了茂盛货栈,你这个年也别歇着了,帮我两个月。等出了二月,我再找帮工。”
公孙仲秋说:“我这两天心里不安宁,也没有留心你们说什么,看来你是要大干一场呗?”
杨宗说:“嗯呐,准备把作坊翻一翻,现在的销路没有问题,就看咱能不能产出来啦。大哥,告诉你一件开心的事儿。我来的时候,我媳妇说了,权中恒那里不让咱俩操心,她去给你摆平。”
公孙仲秋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地问:“谁?你媳妇儿,她给摆平?那得多少钱啊?一个女人家能行?”
杨宗说:“是啊,今天早上我和她说,她说不让咱们管,她出面去解决。不过,她一会儿,想让丽秋也过去。她要和丽秋谈,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公孙丽秋在地上听他俩说话,见杨宗看着她。虽然她来这么久了,但还真地没有与六奶奶打过交道。她一时也挺慌的,赶紧低下头。
公孙仲秋问:“带她去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出来的时候,她这么告诉我的。丽秋,你去不去啊?”杨宗有啥说啥,诚实地回答。
丽秋见问到自己头上,硬着头皮说:“哥,你说我去不去?”
公孙仲秋说:“看你自己吧,你自己拿主意,不愿意去你就不去。”
公孙家如今进退维谷,实在也没有太好选择。丽秋觉得不去试一试,咋知道能不能行。麻烦解决不了,日子也没法过,自己现在又无其它良策。于是,丽秋下定决心,把头一抬。毅然地说:“去,我去,只要能够平事儿,我咋的都行。”
杨宗见二人都同意了,他也挺高兴,追着公孙仲秋赶紧洗脸吃饭。等一切收拾完毕,杨宗与公孙仲秋在前面走着,丽秋在后面跟,几个人回杨家烧锅。
公孙仲秋与赵二爷熟识,人一到,赵二爷领着去了作坊。杨宗带丽秋见六奶奶,六奶奶正在自己屋里给小五洗脸,杨宗进来向她说:“这个是公孙家的小妹,丽秋。”
然后把丽秋扔下,他出去干活了。丽秋有些拘束,站在门旁两手揪着自己的衣角,打量着六奶奶。
杨六奶奶赶紧热情地招呼,叫道:“哎哟,公孙家小妹,叫丽秋是吧。快来,炕上坐,俺马上就好。”
“不了,我在这里就可以,六奶奶。”丽秋局促地说。
她听丽秋叫的一声六奶奶,让杨六奶奶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丽秋,突然间,似乎有一种相识的感觉,像谁呢?对了,可不就是她吗?——菊香,那个小姐妹,已经遇难的菊香,无论说话还是长相都有几分神似。一想起来菊香,心里不由得一阵难过,两滴泪珠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她表现让丽秋有些莫名其妙,不安地问:“六奶奶,你这是?我做错、说错什么了吗?”
杨六奶奶一下子回过神来,歉意地笑笑,也顾不得给小五洗脸了。探过身过来拉着丽秋,让她坐炕沿上。解释说:“不是,不是。看见你,俺想起一个妹妹了。来,来,快坐,丽秋,你可别叫俺六奶奶,你就叫俺姐姐,不对,叫嫂子吧。”
丽秋说:“那不好吧,我也不能不懂规矩。”
六奶奶不在意地说:“你不是也管俺掌柜家的嫂子,叫大嫂嘛。俺掌柜的和你哥哥是兄弟,都是自家人,也不用那么客套,那是外人叫的。”
“嗯!”丽秋应了一声。
丽秋打量六奶奶,感觉她人有一种亲切感,长得大方得体且俊俏,有一种成熟的美。丽秋虽然过去在心里,不止一次的怨恨过这个女人。但今天一见,竟然怎么也恨不起来,打心底还升起一种喜欢的感觉。
小五也不认生,张着两只小手,舞舞扎扎地让丽秋抱。丽秋从来没有抱过小孩,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接。不好意思的说:“嫂子,我身上凉,不能抱孩子。”
六奶奶说:“没事儿,小孩子得经得住磕打1,那才长得结实,来小五,让姨抱抱,噢,是姑姑。”注释1磕打:方言;磨炼、锻炼。
随手把孩子递给了丽秋,这孩子真地和丽秋挺有缘,到了丽秋怀里不哭不闹地玩起来。六奶奶收拾起孩子的东西,和丽秋说起了话儿。六奶奶问:“丽秋啊,今年多大啦?”
丽秋回答:“十六了”
“长得真俊,听你杨哥哥说,你在学郎中呢?”六奶奶过去听说过,丽秋在药铺帮忙。
丽秋连忙说:“你别笑话我,我也只是帮先生干点粗活。帮先生收拾屋子、洗洗衣服。先生给我治好病,家里穷,没啥报答的,只能出点力。”丽秋低着头,逗着孩子玩。
“哟,俺可没有笑话你啊,学到手都是本事。哈哈,你长得真好看,谁家的小伙,娶你可是有眼福喽。”六奶奶打趣地说。
丽秋让她说得不好意思,只好转移话题:“嫂子,孩子睡热炕是不是上火啦,嘴有些破了。”
六奶奶说:“可不是咋的,他吃奶嘴就痛,使劲地号丧。”
丽秋问:“你能不能信得过我?我有个法儿。”
六奶奶笑着说:“看你说的,怎么能信不过呢?别卖关子,快说用啥法子?”
丽秋问:“家里有绿豆没有?没有我回家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