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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一场小细雨,滋润着黑土地。松花江随着细雨绵绵的催化,已经解冻,初春的江水清澈而舒缓,带着放排人的号子流向远方。空气里飘散着春天的气息,各种鸟儿叽叽咕咕、咯咯呱呱地展示自己地歌喉。几只早醒的昆虫,也跟着嘤嘤嗡嗡地转上几圈。几个月来,一直猫冬的庄稼人已经按捺不住,早早地收拾好农具,只等着开犁这一天。东北这嘎达年景好,天灾少、土地肥沃,撒把种子下去,秋天能收回一筐粮食。喜欢种地的,大多数是关里家来的种地把式,一瞧见如此肥沃的土地就格外亲,腿上迈不动步,恨不得把所有的土地都变成耕田。人家在旗的1没有这个感觉,更在乎的是哪座山上野猪多,什么地方有狍子,哪里的鹿好打猎。种地的看节气,只要等节气一到,也不用谁提醒、催促,都纷纷赶着牛马下地。河边、山坳、林间到处传来一声声,吆喝牛马的声音。到处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不是太阳落山看不见了,都不想回家。大多数人家,会把饭菜、牲口饲料都送到地里,中午直接在地里用饭。注释1在旗的:习惯用语;满族人。
赵家也是早早地下地,师徒二人一个赶着牲口扶着犁,一个跟在后面点种。起五更爬半夜,爷俩一天能种几亩地,算算有十天八天时间也能种完。家里酒铺子交由赵戚氏看管,赵媛儿给全家人做饭,这样安排,家里家外的都能拉得开套,两不耽误。自从年后,赵家夫妇问完两个小年轻的以后,孩子们的婚姻,他们在心中也有谱了。打那时候起,家里有个大事小情的,赵二爷都会问问杨宗,目的是练练他掌管家事的路数。比如今年种地,啥时候种,种什么,种多少,能得多少粮食,然后粮食怎么用,是吃是卖是烧酒,什么价格高,什么产的多。还有什么庄稼喜欢什么样的地,自己家的地哪一块种什么,都要有个算计。还真别说,杨宗说出的小算计,还真地挺合赵二爷的心思。并且还提议如果谁家卖地,再买一些,多种点高粱,酒坊多烧一些酒,把酒卖到城里的馆子去。说得赵二爷心里都乐开了花,有这样一位会持家的乘龙快婿,可是自己后半辈子的依靠,说不定将来赵家可就发家了。今天太阳没落山儿的时候,爷俩早早地收工,因为这块地种完了,下一块该换种子。所以,提前收工回家。爷俩儿一进院,从院里出来一个人,打扮得溜光水滑的女人。她年纪能有三十七八岁,看她拧扯1地样子,肯定不是一般的人物,最起码不是普通庄稼院的妇人。赵戚氏跟在后面送客,师徒二人刚好到了大门口。杨宗和师娘打个招呼,自己去拴牲口了。赵二爷与二人走个碰面,还没有等赵二爷说话,这个女人就先开口,自来熟地说道:“呦,这个是掌柜的吧,你看看咋就是这么巧,我马上要家走,还能碰见您老,真是太巧了。一看掌柜的就有福相啊,将来肯定会大富大贵,嘻嘻,到时候可得好好地谢谢我啊。”注释1拧扯:方言;作态。
赵二爷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蒙。心里想:俺过好日子,凭什么要谢你?俺认识你是谁啊?但还是接话茬说:“托您的福,不敢、不敢,您慢走、慢走!”
那个女人也不想停留:“哈,不用送了啊。你们老公母俩好好商量商量,过几天我来听喜信儿啊。走啦,嘿嘿嘿……”
见人走远,赵二爷看着面无表情的赵戚氏。问:“这个人是谁啊?”
赵戚氏说:“先别问了,(回家去说。”赵戚氏说完,自己进屋去做饭。
赵二爷也没在意,毕竟都是娘们儿之间的事。赵二爷回身关好院门,又和杨宗喂骡子,整理一下马圈,又铡几捆草。拾捯拾捯院子也要黑天了,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和草屑,叫上杨宗回屋吃饭。屋里的娘俩早已摆好饭菜,打好洗脸水。爷俩简单地洗一把,上桌吃饭。饭食挺简单的,小米面大煎饼,高粱米水饭,一盘咸菜,炒几个鸡蛋,一把发芽葱。杨宗不太习惯吃煎饼,这玩意儿费牙口,嚼着太费劲,赵媛儿给他熥了两个苞米面大饼子。
大家各自端起碗,吃着自己喜欢的食物。干活的爷俩也是饿了,大口地吃,赵二爷还喝几口酒解解乏。但那娘俩吃饭的神情不太自然,饭也没咋吃。饭吃到一半,赵二爷感觉有点不对劲,想起来刚才走的那个女人了。于是,便放下筷子。问:“今天家里有事儿?”
赵媛儿低头没有回答,一直默不作声,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手里的煎饼。赵戚氏干脆也不吃了,心事重重地说:“是有事,那会儿,你也看见来的那个人。她是钱家营子的,出马的大仙儿,还走街入户当媒婆。听说她私下也做牙婆,干些跳大神、保媒拉纤、买卖人口一些事。别人都叫她胡六仙姑,她是史六家的,不姓胡。她跳大神搬的是狐家仙,也就叫她狐仙姑,她掌柜的行六,也就叫成狐六仙姑了,别人都以为她姓胡呢。”
赵二爷一点不在乎她是谁,也不信什么狐黄灰白柳的1,关里家没有这个讲究,也没有这么一说。最关键跟她没有来往,进我们后院干什么?问:“你就说她来咱们家干什么?”注释1狐黄灰白柳:萨满教中的大仙,狐;狐狸。黄:黄鼠狼。灰;老鼠。白;刺猬。柳;蛇。
赵戚氏小心翼翼地说:“她,她是来要咱们妮儿的生辰八字。”
“俺们又没有请她保媒,给她八字干啥?”赵二爷不太高兴,不想与胡六仙姑扯上关系。
赵戚氏说:“她说,有一个官爷家的公子,看中咱们家妮儿,想托她来说亲。”
杨宗正吃着饭,突然一惊。他没有想到,师父师娘说的竟然是给赵媛儿保媒,惊愕地咬着一口大饼子,抬头看看赵媛儿。赵媛儿并没有瞧他,她还是原来的样子,低着头慢慢地咬着那半张煎饼。赵二爷放下酒盅,没有好气地说:“官爷?俺们一个种地的老百姓,门不当户不对的,合哪门子亲,你咋说的啊?”
赵戚氏唯唯诺诺地说:“俺……俺说妮儿小……现在不找……人家。”
“噢,也行。”她的回答让赵二爷还算满意,也没有再问什么。
但赵戚氏接着说:“胡六仙姑说,让咱家先别说不找,让俺和你商量商量。先把妮儿的八字拿去,合一下八字,过两天她还得来。”
杨宗听到这里,饭也吃不下去,和师傅师娘道一声吃饱了,提前下桌去前屋,收拾屋子去。
赵二爷对赵戚氏说:“不行,妮儿不外找,咱不图希当官的。老老实实地过咱小日子挺好,不用搭理她这种人。”想了想,接着又说:“你这样,下次她再来,你就说孩子的事你做不了主,让我来回绝她。”
杨宗来到院里,规整一下酒铺子,又给牲口添一筐草,拌了一些料。春天牛马耕地活太累,草料得跟上去。在喂牲口的事上,赵二爷舍得加料,泡好的豆饼、玉米粕子、酒糟不断溜儿。把几头牲口喂得膘肥体壮,毛管锃亮。刚刚吃过饭,回屋睡觉还早,杨宗直接坐在马棚前的石头上,就着微弱的豆油灯光,打着绳套。想着刚才师娘与师傅的对话,有些忧心忡忡。马棚里散着一股淡淡的骚气,混合着干草的味道。庄稼院里长大的孩子,早已习惯这种味道,并不感觉有多难闻,反而有些舒服的感觉。几个吃草的,嘴在槽子里呼哧呼哧地挑着料吃,可能是草棍刺痛了鼻孔,不时地打着响鼻儿,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着干草,有时还挪动挪动腿,踏着棚圈的石板咯哒咯哒地响。几头驴骡已经养好几年了,和杨宗也十分熟悉。虽然他年龄不大,但也是大半个庄稼人,从骨子里就有一种对牲口的喜爱,坐在它们身旁,能感觉到一种亲近,心里会有一种踏实感。
赵媛儿提着一木桶淘米水,趔趔趄趄地走出来,淘米水是饮牲口的。杨宗赶紧起身迎上去,接过来转身提到马圈。赵媛儿也跟在后面,杨宗带有责怪地说:
“媛儿姐,这么重的桶。你叫我一声,我就去拎了,下次你不可以再这么干。”说着,将淘米水饮牲口。
赵媛儿站在门口,所问非所答地小声说:“爹说了,不会把俺嫁出去的,俺哪里都不去,老死在咱家。”
杨宗一时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是“嗯”了一声。
赵媛儿接过木桶,对杨宗说:“你干一天活,也怪乏的,别坐那石头上,凉,回屋歇着吧。”然后转身回上屋去了。
没几日功夫,地全部种完。苗还没出来,即不要铲也不用趟。田间有一段空挡时间没农活,师徒二人便去种菜园。关外农家的菜园都很大,里面种一些果树,空地种蔬菜。种的数量都挺大,因为不仅仅是夏天吃,还要晒一部分干菜,冬天的时候换换口味,总不能天天只吃萝卜白菜土豆酸菜四大样啊。春天种菜是挺惬意的活,气温不冷不热,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地。果树开花,花香四溢,早落地的花瓣像一片片雪花。花香引来蜜蜂和一些昆虫,围着花朵嗡嗡地飞来飞去。杨宗干起活来,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专挑重活累活干。起垄刨坑挖沟都他干,点种撒粪的活交给师傅。赵二爷手里干着活,嘴上也没有闲着,教杨宗什么菜种多深、下多少种,什么菜种什么样的地,什么菜喜肥还是喜水……其实杨宗大多是会的,但他了解师傅,干活的时候喜欢说话。如果没有人陪着他干活,他该骂人了。所以,他闷头干活,如果非必要,是不用回答的。
快要偏晌的时候,赵戚氏小脚一扭一扭地来到菜园。离师徒有十几丈远,叫赵二爷回去,说有客人来了。赵二爷吩咐杨宗先培垄,然后踩实别跑墒,自己放下家伙和赵戚氏回屋。杨宗自己默默地干着活,也没有琢磨师傅师娘要干什么。回家的路上,赵戚氏告诉赵二爷,胡六仙姑又来了,还是那档子事,让赵二爷心里先有个谱。赵二爷一听,他心里就不太舒坦,这类人属狗皮膏药的,太粘人了,想甩都甩不掉。原本不应该搭理她,但人来了,死逼无奈硬着头皮也得应承。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三姑六婆都没有好东西。
进了屋,还是那个胡六仙姑,两腿盘在太师椅上,嘴里含着一个小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蛤蟆头烟。一见赵二爷夫妇进屋,立即下来,给行了一个举手礼,道一声吉祥。然后分宾主落座,赵戚氏吩咐赵媛儿烧水沏茶,自己陪坐在炕沿,想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
赵二爷先是说些客套话,胡六仙姑一直在七扯八扯的,说些闲话,然后逐渐地步入正题。
胡六仙姑开言道:“赵老爷你富贵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妇人今天受人所托前来讨扰,给你送财神啦,这可是天下一桩大好事啊。老天爷保佑,给贵府降下如此大的荣华富贵,真是烧三柱高香也难求啊!”
“哎呦呦,仙姑言重了,言重了,托你的福。俺只有薄田几亩,能吃饱穿暖就已经知足了,哪里奢想富贵呀?”赵二爷回话说。
“我的赵老爷哟,人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啊。人有富贵命,刨一块土拉咔1都能变成银子,踢一脚石头块子都是金元宝哟。你可是要时来运转,我从大么街2一看你的府宅,那就是一块风水宝地,屯着金躺着银呢!”胡六仙姑呱啦呱啦地说了一大堆。注释1土拉咔:方言;土块。2大么街:方言,街读音gai该;大街。
赵二爷也插不上嘴,趁她吧嗒一口烟的工夫。赵二爷赶紧问:“仙姑你今天咋有工夫到小院走走,莫不是有什么吩咐?”
胡六仙姑“吧唧”吐了一口吐沫,又抽了一口烟。说:“这不是嘛,小妇人有成人之美的热心肠。咱东西二屯,十里八乡的呀,有姻缘的才子佳人,有愿意结成连理的,小妇人就给撮合撮合,为喜结良缘牵线搭桥。最近呢,有当大官的托我为媒,想与赵老爷轧个亲1。受人所托不敢怠慢,我就厚着脸皮,都没顾上梳头洗脸,忙三火四地干来了。”注释1噶亲:方言;联姻。
“让仙姑受累了不是,跑大老远的路,俺家里也没有好茶待客,你凑合喝点润润喉。让仙姑费心了,俺家只是一个种地的,小门小户咋敢攀高枝啊,别说官家老爷家了,即使是大户人家,俺们也不敢想呀,你可是折煞俺了,不行、不行,你这次当白跑一趟吧。一会儿,给你带上一坛自家的酒,回去给你解解乏。”赵二爷干脆婉言回绝。
“哟哟,我说赵老爷啊。老话说得好,一家女百家求,什么人家都得娶媳妇嫁闺女。只要八字相合,月老穿线,连皇帝老爷也可以娶寻常百姓家女子。人家是在旗的,正宗的镶黄旗,在吉林将军跟前当大官。连他家小官爷,都是水军大营的正军校官职呢,这样的人家,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做梦都梦不到啊!人家也看不上我家的闺女,若是能瞧得上,我们还求之不得呢。可你老还说不嫁,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啊。我给你老说说,他家的小官爷吧。”胡六仙姑讲得嘴冒白沫。
“仙姑啊,看你还是不用说了吧。俺闺女是腊月生的,就是赖一岁也还小,不着急嫁人。俺们两个老的只有一个孩子,不想早早嫁人,让她在家多陪俺们二年。”赵二爷也记不清闺女的生日,胡乱编个瞎话,哄胡六仙姑快点滚蛋。
胡六仙姑继续劝道:“小,哎呦呦,不小了。都十七大八的年龄了,十四岁出嫁都很正常,十二、三岁嫁人我也给办过。到了十八还有几家求的?快成老姑娘啦。我这些年,给牵线搭桥的也有几百对,有几个这么大年纪的?我啥样没有见过,就说我像她这么大吧,孩子都满地跑了。”
“让你费心了,俺们家一直没有想嫁闺女,所以,也没有准备嫁妆。等俺们准备齐,想嫁闺女的时候,俺们再去仙姑府上,那个时候再让你费神,给俺们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刚才仙姑提的官老爷,俺们高攀不起,还请仙姑收回成命。”赵二爷说完,转过头对赵戚氏说:“还不快点去,找上一坛好酒给仙姑带上,看看小鸡下蛋没有,再给仙姑拿一些下酒。”
胡六仙姑听完,脸呱嗒一下就撂下来,不再是刚才满脸堆笑的样子。不悦地说:“我说赵老爷,你这是赶我走呗?天下无媒不成婚,自古的老理儿,我又没有吃你家一口饭,水也没有喝你家一口。我为的是你两家好,如果不是富军爷找我,我活多着呢,谁会咸吃萝卜淡操心?巴巴地大老远跑你家来,受你不待见。”胡六仙姑能不急嘛,如果赵家不答应,那主家许诺的十两银子就泡汤了。要知道,小门小户地保成一门婚,也顶多给个几百大子的茶钱,做成富家一个,等于她干半年的。
赵二爷也不想得罪小人,连忙解释说:“仙姑你别生气,俺不是那个意思啊。你能来都是俺们的荣幸,哪敢有送客的道理呢?只是想和你说,俺家现在不想嫁闺女,让你白跑一趟,心里过意不去嘛。带点自家产的酒,给你赔不是了。”
“我这么和你说吧,人家富爷见过你家小姐,就想娶你家小姐做偏房。主家老爷是吉林将军身边的大官,姓富,小军爷在水师大营做官。做官在外想收一个偏房,赶巧见过你家小姐,一眼便相中了。前几日找到我,许诺给你家彩礼一百两银子。我看你还是答应了吧,这样的好事儿,你上哪里去找啊!有几个能出得起如此大的彩礼?”其实胡六仙姑也不懂什么官职,只是认为当官的就惹不起,看着都很了不起。
赵戚氏一听是偏房,也是真着急了,没等赵二爷答话,急忙地说:“仙姑啊,当官的家,俺们真地高攀不起,俺闺女不能嫁,俺去给您拿酒,你还是回府吧。”她直接送客了,说罢,起身去取酒。
胡六仙姑听赵戚氏赶她走,更生气了,站起身说:“我咋没有见过你们这样的人家,不知好赖呢?富贵人家你们不找,还想找啥样的?找要饭花子?拿什么酒拿酒,我咋那么没有深沉1,贪图你那一坛子酒吗?走了,家走!”嘴里说着,脚却没有挪动。注释1深沉:方言;涵养。
赵二爷赶紧赔不是,连连说:“仙姑你可别这么说,你啥好东西没有见过。俺家那点破东西,哪能让你瞧得上眼啊,只是家里再也没有什么稀罕玩意儿。让你白跑一趟,心里过意不去,给你赔不是了。”
胡六仙姑还是不死心,最后又问:“我说赵老爷,你还是好好呐么呐么1这个事吧,我可是给你带来的大好事儿,过两天我再来,等你一个准信。”注释1呐么:方言;琢磨,思考。
赵二爷点头哈腰地说:“不劳仙姑大驾了,你也不用再跑一趟,俺家闺女真地不找人家。”
“你别把话说的那么绝,你们老公母俩再合计合计,哈,再合计合计,我先不给那头回死信,家走。”胡六仙姑嘴里说着,腿却不往前挪动。
“那仙姑你慢走,妮儿他娘你送送!”赵二爷嘴上说你慢走,心里合计你快走吧。你们这些人不招人搭理,太粘人,惹上就甩不掉。没完没了地上门叨叨,多招人烦,现在就盼望杨小他哥哥早点来,把婚事儿办完,能静一份心。
自从正月开始,酒铺子里经常来一些军士,三五成群。一般是热上几斤酒,自带一些下酒的吃食,或者让赵戚氏给掂对几个家常菜。这些日子来,大多数的军士和以往不一样,不再骂骂咧咧,不再呼三喊四的,更不撒酒疯不耍埋汰少给酒钱。他们让赵二爷十分不解,耍横欺负人的,咋说变就变了呢?
太阳落山了,师徒二人收工回家,铺子里有一伙人在喝酒,赵戚氏里里外外地照应着。赵二爷心里想,不用说,一定又是那些军士。平常百姓现在都忙着伺候地呢,哪有工夫在铺子里喝酒,扯闲片儿。即使是想喝酒了,也都是打几斤回家喝。四平八稳地在铺子喝酒,除了军士们,就是跑排或是船厂的工匠。进院放下锄头,赵二爷打扫打扫院子。杨宗给屋里做饭的赵媛儿,担了一担子水,开始喂牲口,打水饮驴。在赵媛儿给准备好的铜盆里,洗了洗脸。回屋换一件干净的褂子,转身来到铺子里。见过师娘,请师娘后房歇息吃饭,他来伺候酒客。按理说酒铺是卖酒的地方,和饭馆不一样,酒打给你客人,就不用管了。提供桌椅板凳杯盘碗筷,只是为了客人方便,所以不用像馆子那样伺候。平时客人们都是闲着没事儿的时候,打完酒,坐铺子里喝两口。认识不认识的聊聊天,讲讲古,天南地北的讲一些奇谈怪论。赵家的酒铺子,也就成为闲人聚集的场地。如果没有活,杨宗也挺喜欢在铺子呆着,一是打理生意,二是听这些人讲一些故事,听客人们闲谈觉得挺有趣。特别是那些走南闯北的人,讲一些各地风土人情,各处的新鲜事儿。让他能够知晓,他所不知道的外界事物。
“小二,跑堂的,再打一斤酒,少兑点水。”喝酒的几个人中,有人喊了一声。杨宗赶紧答应,打两壶酒送过去。其中一个人接过去说:“今天你家的酒掺了多少水啊?跟他妈马尿一样呢。”
杨宗赶紧小心回答:“大爷,我没有掺水,真地没有。小店哪敢那么做呢,如果你嫌味道不够,小的给你换点劲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