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涂鸦(1 / 2)
三道巷灯光昏暗,巷道两边的涂鸦密密麻麻——诡笑连连的人物;奇形怪状的生物;吃人的鬼怪;成堆的骷髅;如蛇蜿蜒的铁链;各种手,各种眼,各种躯干,各种脚,各种内脏。涂鸦层层叠在一起,各种风格交融宛若梦魇。仿佛是人们梦境的碎片被投射在了这截长长的巷墙上。
随着警车的行驶,涂鸦如幕布缓缓往后流动。光线不明处,有些涂鸦看似活了,欲脱墙而出。
乔纳森猛然感到一阵惊骇,目光在各种手,各种眼,各种躯干,各种脚,各种内脏之间迅速游离,他意识到这散落在涂鸦之中的黑色肢体属于同一种风格,这意味着它们出自同一个人之手。而这个涂鸦者极大可能是居住在黑人社区里的某个叛逆的黑人小年轻。
“被肢解的巨人?”乔纳森不禁呢喃道。
“什么?”詹姆斯没听清楚。
“你看那些手,脚,眼,躯干,内脏……”乔纳森指着巷墙上的涂鸦说,“你觉得涂鸦者想表达什么?”
詹姆斯放慢了车速,往乔纳森手指的方向看去,哼了一声。“不过就是药嗑高了脑子坏了。”
“心理医生估计不这么简单地看。”乔纳森继续说,“社会学家也不会这么简单地看,表象后面必然有深沉的原因。”
“深沉的原因就是不公平。”詹姆斯说,“不只是环境上的不公平,还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不公平。就像我们在这里苦哈哈的巡逻,某人在艾比利山庄的别墅里喝着顶级的红酒,吃着一万刀的神户牛肉,顺便给怀里价值百万刀的狗来一块,然后拎起你开的罚单,看着你的印着警徽的名片,想着怎么把你搞到他三百平的床上。”
“要不我跟上级说你想换搭档。”
“你怎么不从我这话的表象里听出我这是在担心你呢。这是一个老警察对于一个涉世末深的年轻警察的殷切关怀。”
“我涉世已经够深了。不用你多操心。”乔纳森说。
“你走出象牙塔不过六年时间,你入警不过五年。这叫涉世深?以为开了几次枪,看了几具尸体,抓了一帮混蛋,就涉世深了?一般像我们这样出身的,得要到三四十岁才真正看清这个操蛋的社会。
“而那个家伙,大概还是孩童时候就已然明白世事的诡谲。二十岁左右稚嫩的外表下是三四十岁老谋深算的心。财富和地位会促进他们尽早成熟,你在哭鼻子吵着你妈要巧克力奶油冰淇淋的时候,人家已经在看财经新闻,听董事们大谈时政和经济,玩比特币,进行结交人脉而开的派对,把地球已经飞了一圈。你读的是免费的公立学校,人家上的是高不可攀的精英学府,一年的学费比你妈一辈子赚的钱还多。
“你以为为什么富人能够延续数代,甚至是数个世纪?为什么他们中有人家道中落仍然能重回上流,可不只是靠对普罗大众的愚弄。”
乔纳森没作声。
“猜猜我是怎么知道他有狗的?”
“当然是靠你练了二十多年的火眼睛金。”乔纳森淡淡地回答。
“当他打开手套箱的时候,我看到里面有个膏,上面画着狗狗的老袋。没准那膏的价格跟你一月的薪水差不多。”
“有这么贵的膏吗?”乔纳森问。
“所以你只是一个穿着警服的青蛙。想想你站在他穷奢极欲的大宅里,看着他的狗吃着神户牛肉时的傻样吧。”
“我是青蛙,你是什么?难道是穿着警服的天鹅?”乔纳森反唇道。
“你要是没事,找找老袋在哪吧。”
詹姆斯话音刚落,最后一截涂鸦已经滑到了警车后面。警车往左拐去,驶进了一片社区。这是一片黑人社区。房子看上去有些颓废,就像用瓦楞纸糊成的。一些房子门前杂草丛成,黑洞洞的窗户似乎显示此屋已人去楼空。一般而言,这里的居民不会搬到别处去,监狱是他们惟一可搬去的地方。
但有些房子,虽然亮着灯,屋前仍然杂草丛生,房子一侧停着一辆饱经沧桑的破车,尽显潦倒孤寂。
一座接一座潦倒而孤寂的房子再破败一些,就接近于荒野坟地的感觉了。有的房子在前面楔入了一圈木桩子,或者加了一道铁栅栏,但都不高,一眼可判的不太结实。
此时才九点半,整个街道空空荡荡。作为犯罪的热区。天一黑,人们就躲进屋子去了。自从疫情肆虐以来,这里的居民就更不信任警察了。很多人失去了工作,加入了帮派,用尽一切手段,偷也好抢也好,或者从黑市上以低价购买也好,弄来一把枪。只有枕着枪,人们才能安心点。
但居民的安心,换来的是警察必然身置更危险的境地。打击罪恶,是警察的本职,但很多时候,警察没办法制止罪恶,就如身置暴力中的警察通常无法阻止暴力一样,而他们本身也是暴力的一部分。警察和罪犯就是以暴制暴的较量。而这股力量,从历史和全球范围来看,是此消彼长。
前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凭经验判断,像是两群人在打架。乔纳森正想着,空气里突然响起几声枪声。
乔纳森赶紧拉响警笛。
接着,他看到一群乌合之众如惊弓之鸟抱头鼠窜。一半的人穿着蓝衣服,一半的人穿着黑衣服。他们分别是蓝衣帮和黑衣帮,男生个个裤子到臀部,少数的几个女生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穿着暴露。
还未等詹姆斯向调度中心汇报完情况,人们就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惨淡的灯光下,躺着一个黑人小伙子,穿着蓝色t恤,至臀部的宽松牛仔裤。
他的手边似乎没有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