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第 177 章(捉虫)(1 / 2)
路口, 阿布婶子化了最后一张元宝,瞅了瞅插在地上的香。
香条燃得极快,猩红的火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 只见青烟袅袅腾空, 转眼就要燃到香脚的位置了。
她抓过篮子起身, 目光仓皇的四处看了看, 眼里闪过一道俱意。
下一刻,回头喊道。
“大嫂子,我我就先回去了。”
“哦哦, 好的,阿布妹子,你事儿忙就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们收拾,不打紧。”
蹲地的几个妇人抬起头, 摆了摆手,示意一会儿忙完了,她们会将这一处的灰烬清理干净。
“多谢多谢。”
阿布婶子瞧着地上的香条彻底熄灭了, 紧着就将摆供的小碗碟往篮子里搁。
说来也怪, 这些东西都是她亲手做的, 端来的时候什么样子,她再清楚不过了,如今这些肉食都失去了颜色, 瞧过去也干干柴柴的, 就连摆盘的果子也蔫了许多。
就像, 就像真有鬼在旁边享受了供奉,吃得特别的干净
阿布婶子心里惊得厉害。
她收拾完碗筷,脚步颠颠, 胖胖的身子瞧过去有些灵活,瞅着就要往巷子里走去。
顾昭暗道一声,“不好”
潘寻龙好奇,“怎么了”
旁边,赵家佑也紧了紧背上的书笈,同样好奇的看了过来。
唯一没有吭声的是卫平彦,他是半猫,虽说修为不深,天眼还是开了的。
他藏在顾昭身后,偷瞄了一眼离开的阿布婶子。
只见她臂弯间挎着篮子,抬脚昂胸的往前,全然不知道在她的背后,原先抢香火元宝的鬼魂停顿了一瞬,再抬起头,那鬼眼里有着馋意,又有着贪婪,它们晃晃悠悠的转身,飘忽的跟在了那胖胖的身子后头。
“孤魂野鬼缠上她了。”顾昭压低了声音。
什么缠上了
那该如何是好
还不待赵家佑几人说话,就见顾昭伸出手,手心一翻,上头便出现了叠好的金银元宝。
火光“腾的”一下燃起,明亮的火光撩过纸折的元宝莲花,青烟腾空。
下一瞬,原先要跟随阿布婶子的孤魂野鬼脚步一顿,瞧着漫天下起的金银元宝雨,目光里的贪婪更盛了。
“好多,好多好多元宝,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幽幢的鬼影阵阵交错,众鬼瞅着对方的眼神皆是不善,倏忽的,金银雨中有朵朵莲花泛着金光飘落而下,众鬼停滞了一瞬。
金银雨寻常,这带着功德之力的莲花可不寻常。
众鬼转过视线,注意了到正在化宝的顾昭,心里一紧,有莫名的压迫感传来。
就像老鼠见到大猫一样,是天敌的气息。
顿时,它们缩了缩身子,不敢再放肆了。
那厢,众鬼被这金银元宝吸引了注意力,阿布婶子的身后干净极了,只见微胖的身子脚步颠颠,走了一段路,拐了个弯便不见踪迹了。
顾昭放心的收回视线,对潘寻龙几人解释道。
“没事了,它们这会儿光顾着领金银元宝,没空缠那阿婶了。”
都是些孤坟野鬼,平日里没有后辈供奉,顾昭瞧了瞧,索性燃了一扎的香,只见她掌心拂过,香头倏忽的被点燃,猩红的火点有烟气冒出。
顾昭弯下腰,将这些香往地上一插,眼睛瞟过聚拢过来的众鬼,道。
“请你们吃顿好吃的。”
末了,她眼睛瞪了瞪,不忘警告道,“不要打架啊,一个个的来,吃完了就回鬼道去,不要在人间游荡,知道没”
“啊啊,这小郎真的瞧得到咱们,吓人吓人”
鬼音幽幢的传来,鬼影攒动,隐隐绰绰,此处的风炁愈发浓郁了,有阴森幽冷之感弥漫。
祭奠供奉的几位妇人搓了搓肩膀,目带俱意的相互对视一眼。
以往她们祭奠,动静好像没有这么大。
正巧天色也逐渐黯淡了,几人快快的烧完元宝,紧着就要离开。
顾昭一边化宝,一边和赵家佑三人道。
“供奉孤坟野鬼也有诸多忌讳,一个弄不好就会被鬼缠上,鬼物贪婪又诡谲,还欺软怕硬,刚才走的那位阿婶应该是遇到事了,心神尤其不宁。”
“这心神不宁,身上的阳气就弱,阳气弱,鬼物就欺她好欺,想着跟她回去,回头闹些小动静,别的不说,混几顿饭吃吃还是成的。”
潘寻龙附和,“这就跟柿子挑软的捏是一个道理。”
顾昭笑道,“是,就是这个理。”
顾昭焚香化宝的动作没有隐藏,那厢,落人一步的两位妇人推搡了两下,互相瞪了一眼,瞅着顾昭这边,交头接耳的小声说话。
“阿姐,这小郎瞧过去好生有本事”
“哦,就这么一瞧,你就瞧出人家有本事了你这眼睛是开了光不成”
年纪稍大一些的妇人头上缠着青巾,她听了缠花巾妇人的话,当即皱了皱眉,两人平日里抬杠惯了,她下意识的就反驳了一句。
“阿姐,说什么话呢”花巾妇人一拍对方的手,不赞同道。
“你没听到他说的话吗那是一眼就瞧出阿布大妹子这两日遇到不太平的事了,瞧着几人的模样,一看就是外乡人,这一瞅就瞅出缘由,不是有本事是什么”
“说话就说话,打人手作甚”青巾妇人扭了扭身子,“瞧你这话说的,就阿布大妹子那事谁还瞧不出来啊,不遇到事,这也不会来路口化宝烧香,供奉亡魂啊。”
花巾妇人不服气,“那他手中出现的香和元宝怎么说,我可是瞧到了,就那么一下,他手中就多了金银元宝和线香,原先可没有的。”
两人嘀嘀咕咕个没完,顾昭笑了笑,几步走了过去,问道。
“两位阿婶,祈北郡城是出了什么事吗”
她的视线扫过周围几眼,继续道。
“上一回来,城里还热闹着呢,眼下却有些萧条。”
两位妇人瞧了瞧顾昭,视线一转,目光扫过潘寻龙,赵家佑和卫平彦三人。
只见他们穿一身的儒衣,腰间系同色的宽幅腰带,头戴四方平定巾,脚踩祥云皂靴,一副书生郎的打扮。
两位妇人好似想起了什么,面色俱是变了变。
“敢问几位郎君,是否是来郡城赶考的秀才公”
顾昭回头看了潘寻龙几人一眼,笑着点头,道。
“我这三位阿兄是,不过我不是,我就跟着过来凑凑热闹罢了。”
两位妇人看了看顾昭一行人。
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好小伙子,尤其是面前这个说话的小郎,只见他十六七岁模样,虽然不如同行的几位兄长个子高,也不如他们壮实,看过去更显弱质一些。
不过,他的个子也不矮,瞧过去也是身量颀长的模样,面容白皙,眉眼精致若好女,偏偏身上有股蓬勃的朝气,笑时有如清风拂面吹来,让人心生亲切和好感。
两人对视一眼,皆不忍心见这一行人遭了难,遂拉过顾昭,瞅了瞅周围,压低了声音开口。
“咱们祈北这两日是不太平小郎几位小心一点。”
“是是,不太平,对了,我名字里带了个芬字,大家都叫我阿芬婶子,阿姐她名字里带了佳字,你们喊一声阿佳婶就好。”
花布头巾的妇人指着年长的青巾妇人,开口介绍道。
顾昭看了过去,唤做阿佳婶子的妇人点了点头,她的面容瘦削又寡言,比旁边的阿芬嫂子更显严肃。
“两位婶子好,我叫顾昭,你们唤我一声小顾就成。”
阿芬婶子话多,当即就道。
“小顾,婶子不是吓唬你,瞧着这天色就要暗了,你们赶紧找个地方落脚,夜里别出来瞎晃,听到旁的动静也别多事。”
“前两天夜里,我们祈北城一下就出了六起骇人的事,各个都是读书人刚刚那阿布大妹子你瞧到了吧,就是你说心神不宁的那个大妹子,她主家就是其中出事的一户人家,那少爷还是个秀才公哩,脑袋聪明着呢,文章做得可好了”
阿芬婶子语气夸张,比划了下手。
“要是没出意外,这次乡试过了,他就是举人老爷了,明年春闱后,那更得是京城里的状元郎打马游街,威风着呢”
“噗嗤。”潘寻龙忍不住笑了一声。
下一瞬,他见两位阿婶瞪着自己,连忙摆手,道,“你们说,你们继续说,方才风大呛了我一口,在下失礼了”
两位婶子也不好和这差不多能当自己儿子的年轻人计较,摆了摆手,继续道。
“现在不成了,那少爷是状元郎当不成,举人也当不成了”
说到这,两人的声音里都带上几分俱意,几分稀奇,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嗓子都低了好几分。
秋风萧瑟的吹来,呼哧呼哧,逢魔的黄昏时刻更添几分暗沉,尤其是空气中还有香火元宝燃尽的烟气,更为两位妇人压低的声音添一些诡谲。
“他们都被邪物咬了手指和脚趾,剩下光秃秃的手掌和脚掌,吓人得很半夜老大夫去看诊,都吓得想跑人呢”
这话不假,宝安堂的老大夫见多识广,乍一看这血糊糊的手和脚,那也是被吓得不轻,尤其这事还是发生在夜里时候,那伤口怎么瞧,怎么像是被兽类生生咬下来的。
阿佳嫂子心有余悸的附和。
“就是,都成废人了,还怎么科举生活都老大难了”
“我听说那血溅得老高了,偷偷的和你们讲啊,我听阿布那妹子念叨过,那血迹瞧过去就像小孩子涂鸦,仔细一看,上头分明写的是血债血偿”
说到这,两个妇人齐齐的打了个哆嗦。
末了又道。
“就因为这几起骇人之事,我们这才搭伴在这儿供奉祭祀,燃个香火,化点元宝,让那些冤魂认准了债主,莫要寻错门了。”
顾昭一行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慎重。
顾昭“都是读书人吗”
阿芬婶子点头,“都是读书人,有两个读的不多,不过也上过两年私塾,三个还在私塾进学,还是白身,阿布妹子主家那户人家姓严,最有出息了,是一位秀才公。”
说完这话,她倏忽的皱了皱眉,陡然想起一事,暗暗嘀咕道。
“说来也巧,这六户人家的小子也都相识,小时候在同一处私塾开蒙,城西那处,嘶,好像叫什么江家私塾,嗐,搞不懂搞不懂,我家也没个娃娃在那儿读书。”
阿芬婶子挥了挥手,就像要把这事的晦气挥散。
末了,她瞧了瞧天色,挽过旁边的阿佳婶子,道,“好了好了,你们小心一些就成,夜色也暗了,你们赶紧去客栈入住吧,我们也家去了。”
“阿婶等等。”顾昭拦住人,“你们都是当地的,知不知道这哪户人家有将院子短租的我这三位兄长过几日就要乡试了,我想着干脆租下一处院子,好歹清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