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1 / 2)
十里不同风, 百里不同俗,便是这气候也大相径庭,临沂山间一片明媚的春景, 出了鬼道,靖州城却仍然下着淅沥沥的春雨。
春风沁凉, 将天地织造的细丝吹斜, 缥缈的雨水轻柔飘忽,像是应和着乐章起舞。
此情此景,别有一番春日景色的温柔。
顾昭和乌古岩将潘知州送到府衙门口。
那儿,衙役钱炎柱和卓旭阳手持威吓棒,目视前方, 颇有气势模样。
听到动静,卓旭阳下巴扬了扬, 使了个眼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他压低了声音,催促道。
“还愣着干嘛没瞧见下着雨吗给大人撑把伞去啊回头别说哥哥我没给你在大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钱炎柱恍然,嘿嘿笑了一声。
他将手中的威吓棒往卓旭阳的怀里一塞, 长手长脚微微躬着身, 一溜烟便去了门房。
再出来的时候,只见他手中撑一把伞, 咯吱窝下头还夹了三把。
卓旭阳看愣了
就一个大人,用得着撑这么多把伞么
钱炎柱贼兮兮的笑了一声,“卓哥,我也教你一个乖, 咱们可不能单单只讨好大人,这顾小郎啊,他也得恭敬着。”
他竖了个大拇指, 微微昂起胸膛,与之荣焉模样。
“那可是能走两条道的人”
现如今会走黑白两道的大人物算什么他们靖州城的顾小郎,那可是会走人鬼两道的主儿
没听过他那生吞恶鬼的名头么
卓旭阳
他颇为嫌弃的看了钱炎柱一眼。
“哎,人家顾小郎厉害,你这自豪模样又是打哪里来的”
钱炎柱已经小跑进了雨里,听到这话,不忘回头丢下一句。
“瞧你说的,怎么没干系了”
“顾小郎他是我甜水巷的街坊,没听说过一句话么,远亲不如近邻,四舍五入下,我们钱家和顾小郎一家都能算近亲了。”
说完,钱炎柱撑着伞急急的跑过去了。
卓旭阳
好半晌,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着钱炎柱的背影,埋汰道。
“好个小钱,这脸皮也恁的厚实”
钱炎柱将伞给潘知州撑上,又递了一把给顾昭,最后那一把递给了乌古岩,眼睛还多看了两眼,心道。
这小郎君不知道是哪一位,往常没有见过,不过,瞧他生得倒是俊俏。
啧,瞧那身皮肤白的话本子里常说的,劳什子玉做的人儿,大抵就是这般模样吧。
“谢谢。”乌古岩接过,声音幽幢。
钱炎柱的手立马哆嗦了一下。
再抬头,他看着乌古岩的目光有着惊惧,方才的想法就像是被风猛的一吹,一下就散了。
这,这样子的鬼音
青天白日都能出现,是大鬼么
顾昭瞧到这一幕,忍不住宽慰道,“炎柱哥别怕,乌小哥没有恶意。”
说完,她向乌古岩介绍道。
“这是炎柱哥,他和我都住甜水巷,乌小哥要是空了,就上我家去坐坐。”
旁边,潘知州抚了抚须。
他瞧了瞧乌古岩,又瞧了瞧钱炎柱,想起自己清晨时吩咐的事,紧着问钱炎柱,道。
“马家汉子那事儿,可和他家里人说了”
“说了说了。”钱炎柱连忙应道,“他们将人从义庄接走了,我也将缘由和他们说了说,他们都能体谅。”
能不体谅么
居然是被赶尸人赶回来的,其他一起的伴儿还是面有白色浮毛的白僵。
马家媳妇虽然不愤老马将身后财托给赶尸人,银子当做酬银,用来赶尸归乡。
不过,她瞧了瞧那白僵,也同样心惧不已,这下是不敢闹上门了。
“好,小钱做事我放心。”潘知州满意的点头。
“大人过奖了。”得了赞赏,钱炎柱挠了挠头,颇为欢喜模样。
旁边,乌古岩听说了老马已经回家,心里也松了松。
此事有始有终,功德圆满,它拿酬劳自然心安理得。
春雨淅沥沥的落下,雨中,潘知州撑一把素伞,他目光温和的瞧着乌古岩。
只见两人皆是圆领袍子,一黑裳,一藏青色袍子,一个是身量仍有些单薄的少年郎,一个是身居高位的一州之长。
虽然鬓间有岁月的风霜,却有着见过无常世事后的通透和豁达,眼里有悲悯温和之意。
知世故却不世故。
“乌小哥,送义庄里的几位大哥归乡后,你此后有何打算可有落脚之地”
潘知州温和的问道。
乌古岩愣了愣,面上有过一丝的迷茫。
是啊,送了几位大哥归乡后,它又该去何处
都说有爹有娘之处便是故乡,它自小双亲皆亡,到处做着短工养活自己,吃一顿便是一顿,囫囵的填着肚子,摸爬摔打的磕绊长大。
故乡的圆月,早就模糊在了那短暂的记忆之中。
乌古岩一时沉默了。
顾昭和潘知州对视了一眼,潘知州微微颔首。
顾昭侧头看向乌古岩,轻声道。
“乌小哥,不若来咱们靖州城吧,州城依山傍水,此方地界山神有灵,乡人和气,倒是一处好居处。”
乌古岩迟疑了下。
“不错不错。”潘知州附和道。
他思忖了片刻,又道,“倘若不介意,我让老陈带着你,你和他好好的学,回头出师了,便到府衙里帮忙,哦,方才忘记说了,这老陈是靖州城府衙的仵作,一手验尸手法着实不错。”
“乌小哥应该是不惧尸骨这一物吧。”
听到潘知州这话,乌古岩的眼睛亮了亮。
这,这是它也能吃上官家饭的意思吗
潘知州瞧着它比方才更亮的眼睛,哈哈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乌古岩的肩膀,欣慰道。
“不错不错,不拘是什么,咱们男儿家就是得有个事业,学一些本事,才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眼下你还小,跟着老陈学几年,以后想做这一行就做,不想做了,就再换个行当。”
“忙碌起来,日子也就过得踏实了。”
“恩”乌古岩重重的点头,“大人,我会努力的。”
潘知州欣慰,“好好。”
顾昭瞧了瞧左边这个,又瞧了瞧右边那个,难得的思忖。
话说,她当初是不是也是这样被大人拐来了
旁边,钱炎柱听明白了,眼睛瞪得又大了一些。
乖乖,原来这就是不化骨么会赶很多僵尸的不化骨以后还要在他们州城和老陈学着当仵作的不化骨
钱炎柱将视线看向潘知州,眼里有着深深的敬佩。
仔细想想,这招了顾小郎和不化骨的大人才是最厉害的,他拱了拱手,拍了记马屁。
“大人知人善任,行事不拘一格,恭喜大人又添一位良将。”
潘知州微微抚须,笑得乐呵。
“谬赞谬赞。 ”
靖州城连着下了三日的春雨,细细密密,到处都是湿泞模样,前两日洗的衣裳,挂在廊檐下晾晒,该是怎样的湿哒哒,还是怎样的湿哒哒。
除了腌一身水臭味,倒是没半分用处。
不过,虽然生活多有不便,大家伙儿却都是高兴的。
毕竟老话可是说了,春雨贵如油嘛。
雨后,万物生长,河堤旁的柳树抽出了嫩芽,竹林里有春笋萌发,春笋长得极快,昨日还只是冒出尖尖头模样,今日便又长了寸长。
顾昭看了眼天色,今儿是难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和风徐徐,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的鸣叫着。
下了值,她歇了歇,养了养神便又起了。
此时明媚的日头高挂,约莫巳时一刻。
院子里,顾秋花带着小令几个纸人,架起三角架子,竹篙拿湿布擦了擦。
很快,这满院子里便晒了满满当当的被褥和衣裳了。
顾昭喊了一声姑妈,又和小令笑了笑。
小令微微低头,乌黑的发上簪了春日的迎春花,好几朵黄色的小花串成一串,像是戴了花环一般,格外的鲜活。
顾秋花回头,瞧了一眼天色,有些意外道。
“是昭儿啊,今儿怎么不多歇歇仔细你阿奶瞧到了,又得唠叨你了。”
“别,姑妈你别和阿奶说,今日的日头这般好,我得出门晒晒。”
“这几日不见天光的,都快霉了,再闷下去,都能往我身上养菌子了。”
说罢,顾昭皱了皱眉,假意的嗅了嗅自己,一副自我嫌弃模样。
顾秋花被逗乐了。
“这倒也是,连着几日雨水,到处都是水味儿,姑妈也受不住,这不,前两日晾的衣裳我又搁水里搓了搓。”
“去吧,灶房的瓮罐里搁了汤汁,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起,那蛋燕我就没有搁下,你起个灶热一热汤,汤滚的时候再将蛋燕搁下,煮一煮就成。”
“哎哎,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过去给你煮一煮,你小孩子家家的,回头烫伤了。”
顾秋花自言自语,说了两句又将手中的衣物扔到桶里,湿手擦了擦,紧着就要往灶房方向走去。
“别,姑妈你忙自己的就成,我自个儿来,不碍事的。”顾昭连忙将顾秋花拉了回来。
“你成吗”顾秋花犹自不放心。
“成的成的,姑妈你就放心吧。”说完,顾昭三两下便朝灶房方向跑去了。
顾秋花看着顾昭的背影,好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和我也客气上了。”
说完,她侧了侧头,正好对上小令略带好奇的视线。
顾秋花眼里染上了笑意,招呼道。
“好了,小令,咱们干活吧,等忙完了活,我教你磨豆子做腐竹,昭儿也爱吃这一口。”
听到顾昭爱吃,大丫鬟小令瞬间来了精神。
很快,院子里便是春风徐徐。
暖阳落下,洗净的被子衣裳随风摇摆,带着皂角好闻的香气。
灶房里,顾昭瞧了瞧瓮罐,果然,里头是煮好的汤汁,搁了瘦肉菇片木耳碎等物,汤底是用蚬子做的。
汤汁浓郁丰富,却又温和滋养。
顾昭坐到灶膛边,掌心拂过,已经熄了火的灶膛中腾的一下燃起了火。
只见火光明亮,带着暖人的热意。
木头哔啵哔啵的燃烧着,很快,灶房里有了烟火之炁,与此同时,铁锅里的汤汁也咕噜噜的冒起了泡。
蛋燕切成了指宽,稍微煮了煮便在汤汁中软化,瞧过去晶莹剔透,又滑又香,偏生还带着弹牙的韧劲,鲜香爽口极了。
在这微凉的春日里吃上一碗,一路暖和到肚子里,当真是快活赛神仙。
顾昭吃完后,自己刷了锅碗,又拎了食篮,装上一碗,准备给辛苦养家的卫平彦送去。
临出门时,她想了想,又多装了一份。
青鱼街。
街上还带着雨水的潮湿,路上一片湿泞,不过,来往的行人却颇多,妇人挽着篮子,三三两两的结伴出行。
两边店肆的番布随着春风飘摇,自有一番热闹场景。
歪脖子柳的拱桥边,卫平彦正拿着张信纸认真的看着,片刻后,他垂着头,低声的和客人说了说信上的内容。
客人是个五十来岁的阿婆,有些花白的头发用布巾包裹着,听到激动的地方,更是拿出青布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卫平彦等了等她,待她缓过心神来,这才又继续将信里的内容说了说。
顾昭提着食盒,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的柳荫下等着,没有上前打扰。
拱桥的另一边,裴一清拿着一卷书翻看。
他看了一眼卫平彦,又看了一眼树荫下的顾昭,只见春光自树叶的缝隙中落下,斑驳的光点落在那白皙的脸庞上,柔和了面上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