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捉虫)(1 / 2)
天边泛起鱼肚白, 长宁街张家的动静还没有停,映着熹微的晨光,孙氏和张立德将那立起来的衣裳瞧得更清楚了。
孙氏提气, 眼里惊惧连连。
是那一件, 真就是她特意落在院子里的衣裳
虽然有了天光,但这自己立起来的衣裳, 它还是那般的骇人。
衣裳时不时的拍了拍桌子,张立德和孙氏瑟瑟抖抖,安静如鸡。
天光愈发的明亮,院子里有动静声传来,老两口知道,这是葵娘起来做一家人的饭食了,两人眼里迸出生的希冀。
从来没有他们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盼着自家儿媳妇。
孙氏喊道, “葵娘吶, 葵娘啊”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衣裳, 在她喊葵娘的时候, 这衣裳也动了动。
就像是瞧不见的人,它侧过了头。
孙氏颤抖
“葵娘啊,快来啊”凄厉又压抑的声音都变形了。
院子里, 江葵娘正在捡柴,准备拿去灶间烧火。
听到声音, 她立直了身子, 眼睛有些幽怨的看着正房紧闭的大门。
“叫什么葵娘啊, 嗤,昨儿不是不收我衣裳么喊这么亲热作甚,我也是有脾气的。”
江葵娘一边嘀咕,一边丢了木柴到箩筐中, 院子里的动静声更大了。
最后,江葵娘翻了个白眼,装作没有听见。
屋里,两人盼着江葵娘进屋,盼了好些会儿,只等来江葵娘转身去灶间忙活的动静。
孙氏和张立德瑟瑟抖抖,目光再看向那拦着两人,不让他们下床的衣裳鬼,几乎两眼发晕了。
天呐,天都亮了,这鬼怎么还不走
它是赖他们家里了吗
孙氏小心的推了推张立德,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她头一次心生怨怼。
“老头子,你下去把门开了,请它出去。”
张立德孬着脸没有说话,只身上的汗毛一阵阵的起来。
他,好生想上茅房啊。
辰时三刻。
江葵娘和张庆喜要准备出门了,张庆喜在正房门口敲了敲木门,绷着脸喊道。
“爹,娘,我和葵娘准备去六马街寻阿月去了。”
张庆喜说完,转身要走。
倏忽的,他脚步一停,侧耳一听,屋子里头有他爹娘气弱的声音传来。
“儿啊,救命啊,有鬼,家里有鬼”
张庆喜急了,连忙回身。
他摇了两下门,那上头的木栓插就滑落了。
“出什么事了”
才一进门,张庆喜正好瞧见那衣裳缓缓滑落,不偏不倚,正正好落在旁边的圆凳上。
张庆喜震惊了
这,这衣裳,它不是该在他们屋里吗
“儿啊我盼你盼得好苦啊”见到亲儿进来,孙氏立马哭嚎了出来。
她踉跄的从床榻上下来,一路跌跌撞撞的过来。
这厢,孙氏和张庆喜哭诉这一夜的惊魂,那厢,院子外头的江葵娘也瞧到了衣裳立起滑落的一幕。
还不待她害怕,就见一道幽幽的黑光从衣裳里出来。
它一路晃悠的来到江葵娘面前。
江葵娘瞪大了眼睛是,是一根黑色的狐毛。
她迟疑了下,掌心朝上的摊开,那狐毛便晃晃悠悠的落下,它在江葵娘掌心上闪了闪光,倏忽的沉寂。
江葵娘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当下又惊又喜。
是狐仙,是狐仙为她寻公爹婆母说理了
“怎么了这般欢喜”
不知什么时候,张庆喜走了出来,他站在江葵娘旁边,瞧着江葵娘面上那欢喜的笑容有些意外。
她这笑又真又纯粹,就像是未嫁人的小小娘子,突然收到家中长辈带回的礼物,欢喜得那般真切。
“没事。”江葵娘偷偷笑了笑,侧头看张庆喜,问道。“咱们还去吗”
张庆喜意外,“去,怎么不去咱们昨儿都说好了。”
“我把牛娃搁隔壁毛婶家,请她帮忙照看一下,你等等我。”
江葵娘有些意外,婆母和公爹都还在家呢。
张庆喜苦笑了一下。
他也不想这样,只是,这一次衣裳的事儿,让他瞧清了一些事儿。
他娘性子太犟。
性子犟倒是没什么,就怕她这样又犟又理不清事儿的。
他真怕自己出门讨银子,回头家中却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
张庆喜叹了一口气,“再过两日,我去靖州城寻摸寻摸屋舍,你和牛娃跟着我去靖州城吧,咱们去市集里寻一个档口。”
“我和元伯打鱼,有了档口,生意也更好做一些。”
江葵娘眼睛亮了亮,“我杀鱼又快又利索。”
张庆喜失笑,“是是,我知道,到时,你别嫌人家叫你卖鱼婆就成”
江葵娘嗔道,“才不会。”
张庆喜带了牛娃去隔壁的毛婶家,她家有孙孙和牛娃差不多年纪,两人蹲在院子里,拿了竹棍子,一道瞧蚂蚁运食物。
江葵娘将掌心的狐毛小心的收到荷包中,两根狐毛搁一起,这才重新收妥。
保家仙这么好的狐狸仙,会叫她小娘子的狐狸仙
江葵娘欢喜她一定得请回来
张庆喜的阿姐张阿月嫁在六马街的赵家,养了个儿子叫赵大山,已经整十岁了,却还是瘦瘦小小模样,他平时没个正干,整日在街上给小娃娃们做孩子头。
招猫逗狗儿,分外讨人嫌。
张庆喜和江葵娘上门,赵大山瞧见了,当下就眼睛咕噜噜的转了转,跳到高坡上,振臂一喝。
“孩儿们,我阿舅来了,待我讨些军饷回来,咱们再冲锋陷阵,英勇杀敌”
“噢噢,听将军号令”小娃娃拍手跳脚,听到一会儿会有好吃的,个个欢喜不已。
赵大山拦住张庆喜,吸溜一下鼻涕,嘿嘿笑了一声。
“阿舅”
张庆喜
他看着赵大山脸上挂着的两条鼻涕虫,皱了皱眉,从怀中拿出帕子递过去,不赞成道。
“大山,你也这般大了,别整日疯玩,这般埋汰样像什么样子。”
“阿舅,你没给我带好吃的呀”赵大山拉下了脸来,神情不痛快,“昨儿表弟可是捞了我家好多东西家去呢。”
他见讨不到好食,一把拍开张庆喜的手,帕子也不要了,撅着嘴不痛快的丢下一句没意思,转眼人就跑没了。
“唉,这孩子不懂事。”张庆喜将帕子收回,“进去吧。”
江葵娘收回目光。
以前,她还会给赵大山说理,这娃娃瞧见长辈,不叫人怎么能行如今,她是一句话也懒得说了。
她又不是他阿娘。
操心那么多作甚。
六马街,赵家。
张阿月瞧见找上门的张庆喜和江葵娘,面皮跳了跳。
她想着昨日爹娘答应她的话,又想着自己舍出去的那一大条熏肉,心道,应该不是为着那事儿吧。
张阿月勉强的扯了个笑,“是阿弟和葵娘啊,今儿怎么来了。”
江葵娘绷着脸没有说话。
方才来的路上,张庆喜便和江葵娘说好了,这事儿由他来问,这是他的阿姐,有什么争执,也该让他和张阿月解决,没有道理让江葵娘落下埋怨。
张庆喜板着脸,“阿姐,咱们要在这里说话吗”
张阿月抖了抖唇,目光惊疑的看着自己的阿弟,又将目光看向旁边绷着脸的江葵娘。
这是他们知道了
张阿月气弱,“进来吧。”
堂屋里。
张阿月要给张庆喜和江葵娘泡茶,张庆喜板着脸拒绝了,他微微坐正了身子,侧头看向主人座的张阿月,沉声道。
“我和葵娘的喜堂被搁扫帚这事儿,阿姐,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和葵娘说的吗”
张阿月咬了咬牙,神情愤懑。
真的是这事儿
爹娘明明答应她了,这事儿不再提了的做甚又给弟弟弟媳知道
她的神情有片刻阴霾。
张庆喜也沉下了脸,“阿姐”
“是是是,是我搁的”张阿月猛地拔高了声音,嚷嚷道,“都多久的事儿了,还提这事干嘛”
“再说了,我昨儿也给阿爹阿娘说对不住了,还给你们捎了一条大熏肉,给牛娃带了一袋的好食,你们今儿这是干嘛,要逼我给你们下跪赔礼道歉吗”
她神情烦躁,坐在主人位的官帽椅上扭动了下身子,格外不耐。
江葵娘急了,当下叉着腰,指着人,不客气的回怼过去。
“什么叫做我们逼你下跪赔礼道歉了”
“合着那亏心的事儿不是你做的你和爹娘道歉了,你和我们说对不住了吗一块熏肉就能把事情扯过去了我江葵娘头几年眼泪白流了,罪白受了”
“是是,合着又不是你这个大姑姐遭罪,你当然不痛不痒了。”
江葵娘大力呸了一声“搅家精”
张阿月被骂得捂住了心口,神情懊恼。
她怎么就这般沉不住气了
她应该说几句好听的话,将人打发回去就成了,心里不以为意,她也该做做样子啊。
昨儿也是这般,不知说着什么,自己就将十年前的这件恶事说出来了,本来,她是要将这事烂在肚里,以后带到棺材里头的。
张阿月只恨不得打一打自己这走漏风声的臭嘴。
然而,她听着弟媳妇的话,只觉得格外的刺耳,当下也跟着暴躁起来,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只见张阿月“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江葵娘,倒竖眉毛,神情厌恶。
“我阿爹阿娘都不计较了,你还来计较什么,旁的不说,这十年里,你回回咒骂我,那些话骂得有多难听,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骂了祖宗十八代还不算,还要咒我家大山,大山这般大了还整日没个正形,就是被你这些年的咒骂,骂坏了”
张阿月的神情恨恨,显然,这股气她也憋闷了许久。
江葵娘气得仰倒。
什么叫做倒打一耙,这就是倒打一耙
“我骂的是搁扫帚的恶人,你自己做了恶事,被人骂了也是活该”
张阿月“那也不该骂得那么难听啊,年年骂年年骂,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懂不懂啊”
江葵娘气极反笑,“是是,我是不若阿姐你懂,就你今天这样,我和你说,我以后还要骂,年年都骂天天都骂”
张阿月胸口起伏“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骂着,谁也不让谁。
张庆喜一拍桌子,“够了”
他压抑着怒气,怒目瞪向张阿月,声音绷得很紧,再不见往日的爽朗和好脾气,眼里有着痛惜。
“阿姐,原来,这些才是你的心里话吗”
张阿月愣了愣。
张庆喜顿了顿,还是开口,决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