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不是赖,是挂账…”刮刮匠脸红耳热,本以为老板娘看透自己的坏心思,哪想说的是赖账,但自己此刻囊中羞涩,只能结结巴巴的耍赖。
见老板娘只是宽容的笑笑,低头忙活,不再理自己,刮刮匠就还想男子汉硬气一点,于是申辨说“我,我只不过手头有点紧,到时,,,,,”,话未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不许赖!刮刮匠,你好歹也算半个公家人,得守规矩。这样吧,下个赶场天,必须结清,不能再拖,否则我找你算账。你要知道这是小本生意,怎么能这样搞呢?简直不像话。”老板娘的儿子从店堂里靠墙边的楼梯上走下来,他显然听见刚才的对话,于是接上话茬,边说边走边扎着武装带,俨然一副军人模样。
这饭店是典型的土家民居样式,楼上居家,楼下开店。楼上空余的房间也兼作旅店,不过那年月,恐怕一年都难有客人居住。
那年轻人站在最后一级楼梯上,居高临下扫视了刮刮匠一眼,威严的说;”刮刮匠,我告诉你,我说话丁是丁,卯是卯。说下个赶场天就下个赶场天,到时我亲自找你算账。”
刮刮匠知道此人秉性,犟牛一个,火爆脾气,是公社武装部长。刮刮匠清楚这种人是惹不起的;当然他亦更知自己理亏,于是不敢多言,拿着吃剩的半个馒头,口里说着“一定一定……”脚下却不敢停步,已移到了门口。刚想转身遛之大吉,却猛地想起麻老幺带的口信,又赶紧走进来,在老板娘儿子牛部长面前大咧咧地坐下,拿出平时讲八卦的口吻,慢条斯理地叙说着在麻老幺那儿得来的公社周书记的口信。这位年轻的公社武装部长脾性真是火辣辣的,急躁躁的,他冲着刮刮匠吼道:“癞子,你慢条斯理的干啥,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快点,老子还没吃早饭呢。”刮刮匠心想我办正事怕你个逑,他干脆走过去端起刚喝的开水碗喝了一口,然后才接着说,最后还不忘麻老幺那句话,“邮车司机带的信。”牛部长脾气虽爆,拿他也无法,只好耐着性子听完。他感到此事非同小可,于是回头对厨房里忙着的老板娘说声:“娘,我早饭不吃了。”就匆匆赶往公社安排操办去了。
刮刮匠象办了一件大事,长出了一口气,慢慢站起来。他瞟了一眼老板娘,见老板娘自顾自的忙着,瞧都没瞧他一眼,他感到有些失落孤寂,想说点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在这落寞与孤寂中,他再次看了看那在白色蒸汽中忙碌而曼妙的身影,这才转身缓缓地踱着方步走出了饭店。
他站在饭店门口台阶上舒舒服服地打了一个嗝,就开始按惯例满街打起望来。
街上人已多起来,人们在石板街的两边空闲处,争着摆箩筐、竹篮子,抢占着有利的摊位,箩筐、竹篮子装着各种山货。熟悉的人一边相互嬉笑着打着招呼,一边摆弄着手里的货品,竭力摆出一个好的卖相。街中间自然地留出一条宽宽的赶场通道。
乡场在这请晨,在这湿漉漉的山风吹拂下,开始显出生机,开始热闹起来。
刮刮匠仔细地扫瞄着那些箩筐、竹篮子,见只是些青菜,红薯,桃子,李子等山货,当然街上偶尔也有一两个山民抱着只老母鸡或提着几个鸡蛋走过,这虽然是好东西,但对半个公家人来说太奢侈了,他只能享享眼福,哪有享用这般美味的口福。
见没啥便宜可捡,刮刮匠感到有些扫兴,心想今天又只好将就过了,他摸摸肚子,自嘲的说:肚兄你也太没福份了,沾不到点油水就委屈一下吧,谁叫咱没本事呢,认命吧。他苦笑了一下,不过当他望见那些在台阶下忙着摆箩筐摆货品的山民时,心中就释然了,嗨,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咱好歹也算半个公家人,不至于脸朝黄土,背朝天,累死累活都填不饱肚子。虽说刮一个才有一个,总还有点吧,那可是现大洋呀,比他们强多啦。想到此,他就渐渐恢复了常态。
他抬头看了看天,见晨雾渐渐散去,一缕阳光从云缝中斜射下来,刚巧照在小河对面操场边上的柱头山。猛然,刮刮匠的心咯噔一下,提到嗓子眼上。他揉揉眼睛,眯缝着眼,再次看去,阳光斜射下的石笋柱顶端,干湿分明,状如一朵盛开的莲花。
“啊!要出大事了,柱头开花了!”
刮刮匠的惊呼搅动了小镇,人们涌过来,把饭店门口挤得水泄不通,大家边看边议论,有说像莲花的,有说像荷花的,更有说啥都不像,石头就是石头,大家七嘴八舌的,争得面红耳赤,这场景真有点大批判的现场会,你一言,我一语,热闹非凡。
人越来越多,小小的饭店门口和台阶上挤满了人。那些后来者则伸长了脖子,踮起脚,从黑压压的人头上望过去,想看个究竟。更有甚者竟搬出饭店的板凳,站在上面打起望来。
牛部长从公社办完事回来,见饭店门口不知啥原因竟围了这么多人,一个个伸着脖子睁大眼睛,不知在看什么。一问才知道是在看操场上的柱头山的石笋开花。他扭头看了一眼,阳光早已滑过去,天还是阴沉沉的,柱头山那石笋上湿漉漉的,哪里有什么花哟。他回过头来,铁青着脸对门口众人喝道:“谁敢在这儿造谣惑众,看我不把他一绳子捆了,关在黑屋子里,我就不姓牛。你们,快说,快说,是哪个带的头?是哪个在造谣?是哪个?快,散开!散开!”
众人被他一唬,只好悻悻地散去,露出了饭店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