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1)
徐夫人伫立半晌,呆呆的看着手中鲜血淋漓的匕首,百思不得其解,竟久久不肯抬起头来。她一生遭遇劲敌无数,但是如袁中震这般匪夷所思的招数却从所未见,更是闻所未闻。
红拂二女急忙上前扶起玄机观两名女道,细看伤势时,只见风慧小腹中刀,血流不止,气息已然奄奄。风影左肩受伤,虽无性命之忧,但一条左臂只怕也要半残。
另一边禁卫军七教头见袁中震带走李萧,也不再恋战。且战且退,往寺外杀去。此役众教头大败亏输,个个都伤得不轻,周光胜更是浑身血渍,踉踉跄跄随着众人逃出白马寺去。飞燕岭窦氏三姝和那两名女尼也不追杀,急忙奔过来看风影、风慧二人伤势。
众女子争相摸出各种伤药,要止住风慧小腹上汩汩涌出的血水,无奈伤口太深,竟是半点用也没有。徐夫人突然转过身来,右手在她胸腹间穴位上连点,将血水渐渐止住。她一把将风慧抱入怀中,望见她满脸苍白,双目紧闭,想到她已是弥留之际,诸般往昔便一齐涌上心头,不由得心中大恸,竟埋下头去,默然泪流不止。
风慧却悠悠醒转过来,见徐夫人正搂住自己,泪流满面。身旁众姐妹也是个个泪如雨下,她竟清醒异常,轻轻的将头靠近徐夫人的耳边。徐夫人搂住她的头,止住泪问道:“你说,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统统告诉我。”
风慧微微一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低声说道:“我这条苦命,原该……十年前就死了。若非……夫人大恩,哪有这十年的好日子。风慧只有一事……相求夫人……”她说到此处,突然猛咳不止。
徐夫人左手抵住她后心,一股真气送入丹田,要延缓她片刻性命。一边抱住她道:“你有何事,快说给我听。我纵然舍却性命,也要帮你了此心愿。”
风慧轻声道:“求夫人将我尸骨带回钱塘,葬在我爹爹的墓旁。天上地下,小慧……小慧只要找到爹爹,便不枉在这世上受过的那么些苦了……”说完,头一歪,倒在徐夫人怀中,再无气息。
众女子尽皆放声大哭,全然不理会深夜之中,一座古寺内传出女子哭声,竟是何等怪异之事。恒寂等众僧也是面面相觑,却不知如何处置,惟有心中默念“阿弥陀佛”。
徐夫人抱起风慧,咬牙道:“别哭了,随我去追袁中震那恶贼!”说罢,纵身而起,竟然抱着风慧的尸身,窜到大雄宝殿屋顶之上,转眼不见了身影。众女子一齐称是,个个展开轻功,纵跃腾挪,翻出白马寺去,片刻之间也都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是夜白马寺内这一场恶斗,竟令这佛门净地变得一片狼藉,血溅荒苔,死尸遍地。
此时徐开运、方开远二人正自尽全力救治童开逸,雷开述则抱着马开遥的尸身痛哭不止。恒法命道戒等众僧将道林等人的绑缚解开,道林、道济、道海带着余下五名弟子哭喊着爬到恒寂、恒法身前,不住的磕头谢恩,复又捶胸顿足,痛骂自己贪生怕死,万万不该弃师而去。
恒寂并不理会道林等人,只见他盘腿而坐,抱着宗阳的身子,面色凝重,口中不住的念着佛经。宗阳躺在他腿上,面色惨白,气息微弱,已然生死难判。他念了片刻,起身站立,恒法唤来两名僧人将宗阳抬入内室躺下。恒寂缓步走下台阶,见一众僧人和士兵的尸首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不免长叹一声,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口中轻轻念起往生咒来,为一众亡灵超度。
不知不觉间,堪堪天已将明,寺外鸡鸣声渐次响起。众僧个个一边啼哭不止,一边在恒法的指挥下,将遇害的宗慧等人的遗体搬至一处。佛家葬法与俗礼不同,僧人圆寂后多以火化,高僧往往更有舍利以供奉传世。今夜遇难的宗慧、宗相、宗因、宗苦四人,年岁都还尚小,最大者不过二十五六。当下众僧在寺内架起四堆柴火,熊熊火光闪动之中,恒寂等人齐声高诵经文,超度四僧往生极乐世界。
火光缓缓熄灭后,几名僧人前去捡拾骨灰,装殓入坛。恒寂念在四人年纪轻轻便横遭不测,且几年来在寺中侍奉佛祖,勤勤恳恳,便命将四人骨灰供于齐云塔内,竟得以和历代高僧舍利同处,也是一番悲悯怜恤之意。
另一边徐开运和方开远二人忙碌半晌,终于将童开逸伤势稳住。马开遥那两脚虽正中他背心要害之处,好在一来他身体壮实,内功颇有根基;二来马开遥彼时已急忙收回几成内劲,心肺虽受重伤,但在徐、方二人全力以真气救护之下,气息已然回转。雷开述见状,连叫几声“三哥”,见他竟微微睁开双眼,不由得喜极而泣。回头却又看见马开遥的尸身,一时又悲从中来,竟不知到底是该喜或是该悲。
三人将童开逸安顿好躺下,方开远便守在他床榻边,随时观望他脉搏气象,以防不测。徐开运带着雷开述回到大殿之前,帮着众僧将被杀的张定德等几名禁卫军士兵的尸体搬运出寺外,二人在后山寻了一处荒凉隐蔽的野地,便将几具尸体一起掩埋在此。这时雷开述忽然记起陈智达和宋威远却不见了踪影,想是二人穴道解封后,不知何时已趁乱逃走了。
徐开运和雷开述二人又去寺外的集镇上买了一具棺木,回到白马寺后将马开遥的尸体收殓入棺,暂且停灵在寺内云水堂中,嗣后禀明师尊,再入土为安。
白马寺这一夜间刀光剑影、纷纷扰扰,直至此刻方才重新恢复宁静。天交五更,晨钟响起,恒寂、恒法等带领僧众又开始早课,诵念佛经。“吽呢咪叭”声中,众僧个个庄严肃穆,竟似乎将前夜的纷扰已然置诸脑后,随着香炉中升起的袅袅青烟飘散开去了。
且说袁中震劫走李萧,从白马寺飞奔而出。他一路上展开轻功疾行,脚下片刻不停。李萧被他夹在肋下,动弹不得,耳旁只听见风声嗖嗖,夜色中望着身旁树木往后飞去,不禁惊讶他脚步之快竟堪比骑马。这一夜他未曾合眼,此时再也支持不住,脑中晕沉,竟然就此睡去。
袁中震一气奔出五十里外,料想已将徐夫人等一众女子甩掉,这才心中稍安,长舒口气,徐徐放慢脚步。是夜这一场恶战,他穷尽所能,方才得手。心中一边得意之余,一边思索着既得钦犯之子,其后该如何打算。此时天色将明未明,他抬眼打量,见已是来到城外一处小村落前,十来户农舍稀稀拉拉散落在不远处的土坡上。他一宿未眠,更兼恶战一场之后又是狂奔一气,饶是他年轻力壮,功力深厚,此时也颇觉体力难支,便想要寻个地方,休整一番,再做打算。
李萧此时也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睁眼看时,见袁中震驻足不前,正四处张望。他回想起此人昨夜在白马寺中行凶作恶,害死宗慧、宗相等多人,宗阳也受了重伤,生死不明,不由得怒火中烧,挥动右臂,举拳便向袁中震小腹砸去。
他身体微动,袁中震便已有察觉。右手一翻,已抓住他衣领,将他凌空提起。李萧怒不可遏,涨红了脸,双足乱踢,双拳乱舞,无奈却怎么也打不到敌人。袁中震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挥拳踢脚。过了半晌,李萧知道无济于事,终于停手,气呼呼的大吼一声道:“你放我下来。”
袁中震闻声一愣,跟着手一松,李萧便从五尺来高半空中摔落在地。“啊吆”惨叫声中,他却立刻翻身而起,双拳一摆,一个箭步窜到袁中震身前,双拳砸向对方胸口。袁中震微微一笑,身子一侧,躲开他双拳,却并不还击,内心倒想看看这少年究竟已学得乃父几成功力。
李萧见他不还手,也不多想,心中憋着一股怒火,恨不能狠狠教训一下眼前这个恶人。他脚下快步游走,双拳不停,将所学的一套拳法尽数施展开来,只盼能打倒袁中震。无奈他功力和对方相差实在太远,袁中震于轻描淡写之间便化解了他这一路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