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宗阳看着明晃晃的刀刃就在眼前闪动,心中已然吓破了胆,但却强作镇静道:“不是不是,官老爷,我们不认识画上的人。您……您听错啦。”
矮个军士不听他分说,怒道:“臭和尚,老爷我听着清楚的呢。小兔崽子,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着伸手便来抓李萧手臂。
宗阳见状不妙,赶紧挡在李萧身前,摆手道:“官老爷,您……”
矮个军士大喝一声:“臭和尚闪开。”虎臂一挥,将宗阳直推出去,踉跄倒地,摔得臀背一阵剧痛。他已顾不得自己身上痛处,赶紧爬起来就往寺里面跑去,知道情况危急,自己救不了李萧,须得立即禀告师父和方丈。
他一路狂奔,边跑边喊:“师父,方丈,不得了啦,你们快出来救救小李兄弟啊。”
寺中众高僧正在天王殿诵经,他这一阵狂喊,引得众人心头起疑,不得不停下经文,回头看去。只见宗阳连跑带爬进了天王殿,跪到他师父道戒身前,气喘嘘嘘的道:“师父,你们快……快出去看看,那两个官兵要杀小……李兄弟。”
众僧一听,均是心头一凛。方丈恒寂赶忙从蒲团上起身:“快走,出去看看。”李萧乃是他故友之子,无论如何不能在他手上出了闪失。
众僧见方丈要去,忙都起身出门。恒寂刚迈出天王殿门,回头道:“人多无益。恒法师弟,你带着大伙继续诵读经文。道戒,道林,道海,道济,你们几个随我出去。”
道戒等四僧应命,带着宗阳一起快步往山门奔去。快到山门处,只听外面喊杀声大作,似乎有人正在打斗。众僧心中不解,几个快步抢出山门,眼前一番景象却令众僧大感诧异,惊奇不已。
但见山门外的广场空地上,两个戎装结束的军士各执一把钢刀,使尽浑身解数,正在围攻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那少年正是李萧。他赤手空拳对着两个比他高出一大截的壮汉,却是丝毫不惧。手上拳风虎虎,脚下快步游走,踢腾闪跃,敏捷异常。看得宗阳张大了嘴巴,怎么也不相信这个跟他厮混了几个月的小兄弟竟有这等本事。
广场另一边,还站着一个军士,身形瘦削。他却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三人恶斗,丝毫没有上前相助的意思。
白马寺僧侣历来只是诵经念佛,与禅宗少林不同,从无习武之俗。今日在寺外甫见这番场景,倒是平素绝无仅有之事。虽人人都替李萧捏一把汗,但也个个是爱莫能助。大家都望着恒寂方丈,等他有主意示下。老方丈却似乎不慌不忙,竟是一言不发,紧紧盯着三人酣斗。
那两个官兵虽然仗了兵刃之利,但是始终在李萧身上占不到丝毫便宜。徒然空喊,虚张声势,每每来势汹汹,却都被李萧轻易化解。旁人但见一个身高四尺的少年耍得两个大汉团团转,蓦地里“啊啊”两声,又听“咣啷”“咣啷”,两柄钢刀已被李萧飞起双脚踢到五丈之外。那两个官兵也被踢到倒在地上,口中兀自大骂:“好你个兔崽子……”
宗阳见状,早忘了方才情势凶险,忍不住大声喝彩:“小李兄弟,好,打得好呀。”
恒寂方丈看了他一眼,宗阳登时低下头,不敢再说话。心中却是一个劲窃喜。
却听另一边有人也抚掌喝彩道:“不错,小兄弟好俊的拳脚。在下也来领教几招。”正是一直站在边上静观三人打斗的瘦军士。
躺在地上的那两个官兵此时爬起来,连声喊道:“对对对,张校尉,好好收拾收拾这个兔崽子。”
李萧也不说话,对着那张校尉双拳一摆,便要接招。恒寂方丈走到李萧身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乃此间住持恒寂。敢问三位官爷如何称呼?”
那张校尉倒是客气,抱拳回道:“大师有礼了。在下乃朝廷禁卫军宣节校尉张定德,这二位乃是本地宋巡检和刘巡检。我们三人奉命来此张贴缉拿钦犯的告示。适才听这小爷言语,似是认识那两个钦犯。二位巡检大爷想请这位小爷过府衙问话,却不料竟是请不动这位小爷啊。”
恒寂方丈回头看了一眼李萧,道:“这位小爷是老衲方外故友之子,因故友要务缠身,故托付老衲妥为照看。这半年来一直住在本寺,却不知怎的会识得朝廷钦犯?”
张定德冷笑道:“如此说来,大师只怕倒也是和钦犯相熟了吧。大师不妨去看看那钦犯模样,再来辩解不迟。”
恒寂心头一震,转身走到山墙边,但见那缉拿告示上的两幅人像画得栩栩如生,下面大书钦犯姓名,也正是自己故友:李熙,萧氏女。
恒寂低头沉思不语。李萧急问道:“方丈大师,那……那是我爹爹妈妈,他们怎么会……?”小孩越发着急,眼泪忍不住要流下来。
张定德大声问道:“老和尚,你可看仔细了。这两钦犯是不是认识?”
恒寂转过头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二位正是老衲方外至交,也确是这位小爷的双亲。然则张将军意欲如何?”
张定德冷冷道:“在下职责在身,只能多有得罪。说不得只有请大师和这位小爷跟在下去府衙问话了。”
恒寂也不慌,淡淡的问道:“敢问张将军,老衲何罪?这少年何罪?朝廷所通缉者乃李熙、萧氏二人,张将军拿我二人去,只怕也交不了差。”
张定德怒道:“老和尚莫要伶牙俐齿,浑水摸鱼。今日你二人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话音刚落,已冲到李萧身前。
李萧丝毫不惧,左拳一沉,隔开他右臂。跟着右肘推出,撞向张定德胸口。这张定德毕竟是宫廷禁卫军的校尉,身手较宋、刘二巡检确实高出不少。他低喝一声道:“好小子。看我这一招。”一掌拍出,直取李萧左肩。
两人赤手相博,一个使拳,一个挥掌,噼噼啪啪之间,已拆了二十多招。张定德原先在一旁观察李萧和宋、刘二人相斗时,虽见他身手敏捷矫健,但是并不以为他有什么通天本事。自忖对付这少年绝非难事,断不会像宋、刘二人如此不济。熟料二十来招过去,竟是找不到李萧半点破绽。抬眼看时,却见这少年沉稳异常,招式不慌不乱。年纪虽小,竟似已有不少内家功底。
张定德心里寻思:这么个小娃娃,我这里半天拾掇不下,传了出去着实丢人。不能再跟他客气啰嗦了。如此想时,变掌为拳,突然疾风暴雨般连攻十招。李萧额头已微微出汗,但仍是半点不乱,将门户守得滴水不漏。
张定德心浮气躁之下,招式已渐渐露出疲态。他越是急于求成,越难占到李萧上风。如此恼羞成怒,招数竟一招狠似一招,招招直欲置敌于死地。李萧仍是不露怯意,见招拆招,总能化险为夷。
张定德突然间大吼一声,双拳快如疾风闪电般,砸向李萧头顶。李萧斜身闪避,从他腋下钻过。张定德沉肘后砸,料他定是要前翻避开这一肘。却不知自己气急败坏之下,过于托大,忘了已然腹背受敌。李熙转头右掌上拍,卸掉他咋过来的右肘,跟着看准他背心,左掌结结实实打在张定德背上。只听“啪”的一声闷响,张校尉七尺身躯扑倒在地。他急忙打个滚翻身站起,双掌一封,以防敌人乘胜追击。背上却是一阵剧痛,心想幸好小孩力道弱小,自己身体壮健,否则如此实在的一掌,不死也半残。
李萧却并未继续进攻,站在原地守着门户,静观对手变化。
宗阳忍不住又是大喊:“打得漂亮啊,小李兄弟。好好教训他。”
恒寂等众僧也是暗暗替李萧高兴,但是不便如此公开表态。他们不再喝止宗阳的喝彩声,默许他如此兴高采烈,态度已然分明。
张定德站稳脚跟,回过神来,“嗖”地拔出腰间佩剑,恶狠狠地喊道:“宋巡检、刘巡检,你二人听令。这里白马寺一干人等,违抗圣旨,包庇钦犯,罪大恶极。即刻起奉圣谕,一律格杀勿论。”
宋、刘二人大声应道:“是,遵令。”眼看张定德挥剑砍向李萧,二人便挺刀来杀宗阳。二人恼他看热闹喝彩已久,此时得了长官指令,巴不得一刀便把这小和尚光秃秃的脑袋削了。
宗阳尚在兴奋中,浑不察觉两把钢刀已朝他砍来。李萧躲开张定德剑锋,赶紧跳到宗阳身前。乘宋、刘二人不备,拳打脚踢,啪啪声中,又将两官兵摔出丈余外。饶是如此,那刀锋离宗阳头顶不过半尺擦过,吓得他再说不出话来。
张定德却乘李萧救人之机,刷刷数剑刺出。李萧无力回击,只有左闪右藏。只听“嗤”的一声,衣袍一角已被利剑削去半截。若非他躲得快,半条腿便早已断在利剑之下。
宋、刘二巡检见状,知道除了李萧之外,其他众僧无人习武。当下挥动钢刀,不分青红皂白便向白马寺众僧砍去,显然是想令李萧顾此失彼。
这一招果是奏效,李萧既要忙着相救众僧,便无暇顾及拆解张定德的剑招。嘶嘶几声,又是身上几片衣衫被利剑斩下。眼见他已是险象环生,却仍是极力维护众僧周全。
恒寂知道如此下去凶多吉少,奈何自己也是没有办法。心知这三个军士若不得手,必不肯善罢甘休。能探知钦犯一点行踪下落,势必也是重金厚赏,他三人焉肯错失如此良机。正自思忖良方时,却听李萧轻轻“啊”了一声,原来小腿处已然中剑,鲜血从裤管处涔涔流出。
张定德见状大喜,招呼宋、刘二人道:“留下老和尚活口,其他人全砍死了。”
他让宋、刘二人加紧围攻众僧,知道以此为牵制,李萧必然难以为继。果不其然,呲呲声中,李萧右肩又中剑。这少年一身麻布长袍上面鲜血点点,脸上也溅满了血渍。兀自不肯后退,看得众僧均是心中不忍。
恒寂方丈高声道:“小李施主,你快些逃走,寻你父母去吧,此间事情有老衲一力承担。”
李萧已无暇说话,只是不肯退开。张定德忽地吼道:“老和尚要承担,那就先送你去见佛祖吧。”话音落时,长剑已送到恒寂方丈头顶。
李萧大惊,他刚躲开宋、刘二人双刀,待要相救恒寂方丈,竟因失血已多,双足乏力。只得勉力拍出一掌,攻向张定德右肋。
张定德本来就是佯攻恒寂方丈,见他果然奋力来救,胸口门户大开。心头大喜,盘算好这一剑下去,将他右臂卸下来。似乎眼睛里已经看到黄金美女都在朝自己招手了。
李萧知道再也无力躲开他这一剑,想到自己竟还没能见父母最后一面,便要死在这白马寺前,不由得心头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