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百金试弘羊(1 / 2)
夜半时分,桑氏府邸偏房中。
桑弘羊蹲坐在温暖的火盆旁,两只小手依旧紧紧抱着鎏金色小暖炉,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啊~~’的享受:“剑的要求,大抵就这些。”
江顾捧着墨迹未干的竹简,两鬓多了几粒黄豆大小的汗珠。
“蜀郡的精铁、考工室的匠人、剑梢点缀要采用自楚地珍珠、剑柄选择蓝田的白玉、剑尾流苏要缠绕临淄的紫晶,剑鞘表面的金纹要绘制成狼的模样,最重要的一点要在剑面底端用小字刻上锻造出处。”全都是奢侈品,这是把自己当冤大头了啊!江顾牙关咬得嘎吱作响,忍不住强调,“我记得赌约只是一把剑吧?”
“我刚才说的内容,确实是一把剑上的啊。”桑弘羊小脸上写满了无辜,漆黑的瞳孔在江顾与伯恢身上不断互换,“二位难不成想反悔?”
“恕我直言,若按照这上面的要求,此剑成本将近五万钱。”江顾一头黑线,放下竹简,直言不讳地说道:“伯恢那把剑造价不过三千钱,对赌双方的赌注不公平。”
“觉得贵?”
桑弘羊听闻反倒松了一口气,笑吟吟的。
他作为富商的孩子,穷得只剩下钱了,如果能让隶属少府、专门为皇家铸造器物的考工室亲自铸剑,别说才几万钱,哪怕十万,五十万,眉头也不带皱的,这把剑可是代表了自己新的社会地位!
虽然这话听起来比较夸张,但试想一下,去拜访别人的时候,拿着一把破剑的商贾,与拿着一把皇室出品宝剑的商贾,待遇能一样吗?
他敢肯定,只要这把宝剑到手,自己在低阶官吏眼中的地位,立马就变得不一样了,到时候骑着高头大马经过市门,掌管洛阳三市秩序的吏卒即便已有三、四十岁,见状,也得恭恭敬敬地笑称一声桑兄,甚至还有可能是桑公呢!
桑弘羊想到这里,当即大大方方地表明态度:“不就差了几万钱嘛,按照我的要求来,所差的价钱…不!铸造这把剑所需要的材料费用,我全出了!不过……”
他说到这,语气忽然一停顿,目光犀利一通扫射,一字一顿强调:“必须保证此剑由洛阳考工室的匠人锻造,如果拿普通铁匠的手艺来糊弄,休怪我桑某人不留情面。”
因为比试的时候签订了契券,桑弘羊的确有放狠话的底气,哪怕官司打到长安,理也站在他这边,再加上江顾与伯恢的衣着不像有钱有势的模样,他说起话来丝毫不怵。
“别的不敢保证,工艺绝对出自考工室。”江顾拍着胸口保证,如今材料都有了,剩下的事请韩嫣帮忙就好。
“那就劳烦二位了,方便的话请留个下榻的地址,铸剑材料明日送到。”桑弘羊哈欠声连连,恋恋不舍地放下暖炉,起身拱手行了一礼,“若无其他的事,我就先行告辞了。”
话音未落,却有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
“请留步!”江顾起身叫住。
正事还没做,想走?
没门!
江顾坦言道:“深夜叨扰,还有一事。”
“哦?”桑弘羊茫然不解,“请讲。”
“白天人群遮挡导致没能看到阁下比斗时的英姿,实属憾事。”江顾露出一口白牙,莞尔而笑,比划着说道:“趁还未入睡,可否与我比试一场?”
与白天不同,既没有桑氏商队的热情接待,也没有答应比试时候的果断,桑弘羊此时摇摇头,婉言拒绝,“兄长想要比试,天亮去洛阳金市寻我吧,我现在累了。”
他答应与人比试,更多是为了借助人群效应,给自家商队拉拢客户,这大半夜的,别说人了,连个鬼都拉拢不到,干嘛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不妨先听听彩头,再做决定?”江顾提议道。
桑弘羊重新抱起鎏金小暖炉,一句话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态度一览无遗。
江顾见状,生怕对方反悔,不敢耽误时间,先提出一个问题:“阁下可有出仕的打算?”
“出仕?”桑弘羊眉头紧凑,眯着眼睛,“去哪出仕?”
“长安。鄙人家上在长安还算有些威望,如果阁下赢了,我可以加以引荐,帮忙在长安谋一份不错的差事。”
“如果输了呢?”
“阁下如果输了,请跟着我闯荡一年。”江顾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年后,若想回洛阳经商,谨请自便,我绝不阻拦。”
不得不说,出仕两个字,直戳桑弘羊的心脏。
生于洛阳的人,哪个不想效仿苏秦,佩六国相印?哪个不想成为贾谊,被问于宣室之中?他们都有一个出仕治国,被人追捧的梦。
桑弘羊年仅十二,正是幻想最严重的年龄段,这个梦尤为强烈。
他要宝剑,正是为了骑马过洛阳时,全洛阳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与其他人比试,亦是为了借其他商贾的口,把桑弘羊这个名字,传到全国各地。
他也想说出和项羽“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同样震撼人心的话。
他也想走在洛阳县的街道上,被无数人指着介绍:“昔日苏秦,今日桑弘羊。”
虽然如今凭借心算名满洛阳,但桑弘羊很清楚,那群人都把自己当个乐子,与人比试,无论输赢,只不过是他人眼中的一个趣味罢了,说不上嘲笑,但也算不上尊重,只是饭后闲谈中的存在。
这一切,都源于自己是商贾子弟。
士农工商中的商。
商籍把自己彻底锁死了,注定成为不了苏秦那般受洛阳百姓敬仰的人。
如果自己是士,一切或许都会变得不同。
长安的两千石们都是士,他们每年的俸禄固定,满打满算不过十几金,家族子弟却能腰间佩玉,衣着华丝,享佳肴,左拥右抱……哪来的资金支撑他们如此庞大的开销?
还不是依靠经商!
别的不说,就说那掌管北军以及长安治安的中尉卿宁成,不仅在家乡放贷,还低价收田,高价出租。
虽然汉家政策不允许这种行为,但是,除了陛下之外,又有谁敢管呢?
怕是头一天状告,当天晚上,这份文书就出现在了宁成的案几上,第二天就来一出“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士经商还是士,商经商仍是商。
这操蛋的差别!
桑弘羊也想成为士!
他有这个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