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长梦永生（十二）（1 / 1）
逃！
即便无需这面临无数死亡才锻炼出来的直觉提醒，强烈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也驱使着甘德林要赶快逃离，他顾不得继续维持人类形象的伪装，以一种极为迅捷的姿态向着远处逃去。
周围的草丛仿佛变成了扭动的毒蛇，脚下的地面也成为了噬人的沼泽，恐惧之中的甘德林只能双手抱头，盲目地向前冲刺，而女人还未停止的尖叫声就像鞭子一样，恐惧抽打着他的心脏，此时，昏厥或许对甘德林来说都是最好的恩赐。
甘德林曾觐见过不列颠的女王，也在不久前刚刚体验了一把在食尸鬼之王的腹中葬身的感觉，但是这两位旧日支配者给他的压迫感却远不及这女人头颅的尖叫，虽然此地能够充当耳目的灰雾仅有自己散布的那一点，但是自己所有的感知中，都无法找到这恐惧的源头。
察觉到异样的甘德林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理性，尽管来自本能的恐惧仿若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就连停下逃跑的脚步都变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但是最终，颤抖着身躯的甘德林还是停了下来，触须死死地钉入了地面那些孔洞之中，将身体固定在原地，而在他的身前不远处，茂盛的草丛所遮蔽着的，是无底的邃黑深渊。
待到那些孔洞中的惨叫声渐息，甘德林也从恐惧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他抽出自己的触须，甩掉上面沾着的昆虫的残肢与墨绿色粘液，走到了头颅面前。
“哼，很不错的把戏，这就是你们许诺的永生长梦？”似乎是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恼怒，也可能是对于如果自己没能及时察觉异常的惨痛后果而后怕，甘德林啐了一口唾沫，一把将挂在树枝上的女人头颅拽了下来。
他提着被自己粗暴拽断的还剩半截的头发，将头颅贴在了自己的面前，直视着那双呆滞的眼睛，“很可惜，我不是人类，恐惧这种情感无论再如何强烈，也不应该影响我的躯体，现在，让我看看你的脑子里都有些什么。”
甘德林的记忆抽取并非是不会伤及受术者身体健康的，温和的法术，尖锐的触须刺入了那颗头颅，在脑浆之间搅动，翻找着有用的线索。
然而这头颅仅仅是徒有其表，它并不具备储存记忆的功能，其他的几个干瘪头颅也是如此，尽管它们的生理构造都与人类的头颅别无二致，但是显然这些来自梦境世界的东西背后另有主使。
一无所获的甘德林彻底打碎了那些头颅，虽无法抽取记忆，但是大致也确认了这个梦境世界的“基础规则”，这里并没有幻梦境那么强的“现实逻辑”，处于一种暧昧的，似是而非的，入梦者潜意识认为可行那就能够实现的状态。
而最好的证据便是，甘德林从自己的衣兜里取出的那本来自华夏的《龙子与惨剧》，这是他随身携带，打算在执行任务闲暇之余阅读的东西，甘德林并不能欣赏这些古怪的艺术，只是为了融入纯血者们的圈子才弄来了话剧的剧本，熟读里面的内容。
甘德林翻看着这本书，里面的内容与他记忆中的分毫不差，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他并没有牢记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到了后半部分，书籍中的内容已经变成了排列有序，组合起来却毫无意义的字母，在这其中穿插着一两段他记住的台词对话。
但是入梦者在这里却又不如在幻梦境那般自由，在幻梦境，强大的入梦者可以操控一切，以意念凭空创造物质，但是甘德林在打算这样做的时候，却感觉到了一具沉重的枷锁牢牢禁锢在自己的意识之中，这种情况大多数时候不会出现在集体梦境之中，除非构成梦境的所有族群都是无聊沉闷之人。
这是某个强大存在的梦境，而且显然祂在做梦时不曾考虑过居住者的舒适程度，或者是无暇考虑。
结合“长梦”一直的所作所为来看，这应该是一场浩大的祭祀，他们需要的不是血肉，而是能够活跃足够长时间，散发出各种情绪来取悦神明的灵魂，或许祂也是梦境诸神的一员，在甘德林的印象里，除了那位碎裂成无数碎片的梦境神以外，所有的梦境神都已经畸变，“长梦”所侍奉的这一位恐怕也是如此。
在那些中世纪巫师的笔记中，记载了许多关于幻梦境世界的见闻，而梦境诸神是性情最为古怪的存在，祂们与梦境居民结合并留下子嗣，却又不允许任何人窥探祂们的真容，曾有智者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爬到雪山的顶峰，但是随即便被庇护梦境诸神的蕃神所惩治，在可怕的一夜之后，仅有他惊魂未定的同行者走下了山峰，告诫人们不可再踏足此地。
相比起旧日支配者或者外神，梦境诸神更具备人类可以理解的情绪与思想，这曾经是让人安心的象征，毕竟可以被理解揣摩的对象总要好过无法理解，不可名状也无法抵抗的自然灾害，但是如今，这种近似人类的思维就变成了邪恶与狡诈的代名词。
甘德林也说不清究竟是不可名状，随时会导致自己精神错乱的梦境好，还是处处针对，充满恶意注视的梦境更佳。
他也试过从梦境世界中苏醒，但是却始终无法确定位于现世的锚点，最终也只能将这种现象归咎于外力干扰。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如果“长梦”所言非虚，甘德林至少暂时性命无虞，他还有着足够漫长的时间来寻找出口，运气足够好的话，还能碰上几个曾从他手里逃入永生长梦里的家伙，这次，他要把他们的精神一点一点碾作齑粉。
想到此处，甘德林合上了手中的剧本，但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视线所不及的地方，那些字母如同具备了生命一般，趁着即将被合拢的时刻，排列成了一行行甘德林从未见过与记下的对话。
homdoyouseekinthetomb，oafar-people?
afragmenteddeity，odream-dellers
heisnothere，hehasrisenjustasheforetold;go，announcethathehasrisenfromtheto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