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君似月华(2 / 2)
霍青鱼见状,有那么一瞬间呆住了,这家伙……不禁杀不死,甚至还越挫越勇了。
“跑呀!”寇占星一拍霍青鱼的肩,拔腿就跑,也不分东南西北。
诸邪如此悍勇,周遭百姓遇上的话无一幸免。这么一想,霍青鱼拉住了寇占星,“不能带它往有村民的地方跑。”
“那该往哪里去?”
霍青鱼一时也没了个好去处,但看诸邪已然临近,霍青鱼急中生智,“界碑!”
对哦!
寇占星也恍然,“荒山界碑无人敢越,那边倒是稳妥。”
这么想着的时候,霍青鱼已然摸到了村子外边去,村里的马匹被杀的杀,惊的惊,此刻只能到这外面寻来走失的马匹。
霍青鱼和寇占星两人寻到两匹,纵马一跃,跨过长夜,疾驰往前去。苍苍荒原上,白云一片绕远月,月下有轻骑过。
但听得霍青鱼的声音大声传来,“左右分开,引它往界碑方向去。”
余音落下,哒哒马蹄声起,两人左右开弓,如夜里发去的长箭,一往无前。
原本周围还能有依稀村落,现如今,野马惊起之处皆为废墟一片。在两人两马跃过废墟之时,轻骑与诸邪擦肩过。
一左一右。
诸邪伸起两只手,钢铁如铡,左边切过霍青鱼的时候落了个空,唯有骏马跃过的时候尾巴上的鬃毛被切断几根。
依稀青鬃影,飘飞在半空中。
然而,另一边寇占星在跃过之时,却躲不过这钢铁一般手臂,骏马被从侧边胸膛到腹部刺入,再以拉,剌开了一道口。
深夜中,骏马吃痛一声,长啸声绝,贯彻苍穹。才将将跃起的踪影便落在了废墟上,鲜血流淌了一地。
连带着在马背上的寇占星也一并掉落在废墟上,和死去的骏马同落。
寇占星翻身不及,却已经见到诸邪的脚横踏了上来,他真没想到自己唯一一次良心发现回来,居然就是回来送死的。
一时之间,寇占星无法动弹,只得双手交叉在跟前,等待着被碾踏成肉泥的那一刻。然而,也在他等着受死的那一刻,踏踏马蹄飞跃而来,跃过废墟,跃过诸邪……
寇占星在这一刻瞠大了双眼,看着霍青鱼飞马而来,马肚从他的身侧掠过的同时,霍青鱼侧身在鞍马旁,伸出手朝寇占星捞来。
飞马疾驰,寇占星只觉浑身一轻,被带着趴在了马鞍上。紧接着,他只觉得自己趴着马鞍上胸膛颠簸着一路往前。
飞马过处,诸邪忽而站了起来,脚上横起如刀挥砍而去,霍青鱼紧握缰绳随之一跃。
却在骏马飞跃而起的时候,诸邪如铡刀一样的钢臂同时而来,霍青鱼再难以躲闪,只得横刀纵马朝前直去,在诸邪手臂砍来的那一刻。
霍青鱼越发催马向前,竖刀向苍穹。
但见霍青鱼紧握住到刀杆时,手腕一转,腕间雄狮刀光流转,光辉与月华遥映时,正好飞马越近,霍青鱼大喝一声。
雄狮朝着诸邪劈砍而去。
“哐当”着一声金属交击的脆响声起,半空中有刀锋与金属碰撞时荡开的寒意,却不知胜负几何,只见飞马跃过诸邪头顶,一跃落地。
马上的人横刀远去。
飞马落地,疾驰远去的那一刻,才见得诸邪站立在原地,一只手上的铡刀忽然从中间处齐生生地断开,哐地一声落地。
诸邪恼怒了,屋顶上的灯笼如同着了火地一般赤赤地腾着,诸邪粗糙浑厚的声音隐隐如雷,大声震吼着,“不可饶恕。”
随着震吼声起,诸邪也蹬腿而上,一跳一落间,竟以极快的速度追着霍青鱼他们而去。
深夜间,随着诸邪这震撼的追赶,仿佛天地都跟着为之一并颤抖,一路朝着荒山界碑的方向去。
风吹过,吹散远天烟波,露出西斜长月。
长月散人间,照映着月下离离的青黄草,半枯未萎,被风吹过便稍稍压低了身姿,露出那高耸的斑驳石碑。
凛凛竖长碑,漫漫飞骏马。
驰来的马儿如流星飒沓,马上的男儿横刀直去。
前面,就是荒山界碑了!
霍青鱼凝着一口气直策马,压根不用回头都能听到后面那庞然追来震撼大地的声音。
寇占星一路都是保持着趴在鞍上的姿势,从他侧着的角度能够清晰的看到追在身后的诸邪。不愧有破坏与毁灭之力,一路追来,一路破坏,于它而言便是如此地自然,大地几乎沦陷。
寇占星心里一阵后怕,幸好是将这怪物引往这边来,要是继续让它在村落间行走的话,不堪设想。
“把它引到界碑外,那边荒凉无人迹,正好……”
寇占星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却停了下来,有什么东西滴落在自己的头顶上,湿润黏腻着顺着头顶往他额头上流。
“下雨了吗?”寇占星的一摸自己的额头,却发现沾染在自己手指尖的,不是雨,而是暗红一片。
血!
“啊啊啊,”寇占星忽然大叫了起来,撑起脖子看向霍青鱼,“我都忘了,你们不荒山的人,不能出界碑!”
随着“界碑”二字落下,寇占星整个人惊呆了,一时间,他仿佛喉咙被人扼住了似的,梗着什么样的东西,无法言语,不能言语。
但只见策马的霍青鱼目光坚定朝前,但神情却逐渐失去了神采,最是煞人的,是从他的眉心处开始像大地龟裂般地往外斑驳,裂开。
寇占星曾听父亲说过的,“不荒山世代有训,生人不得出界碑以外,出界唯死人!”
但从来也只存在于父亲的口中,他从不曾亲眼见过,现在……霍青鱼便是这样,整个人开始在自己的跟前开始斑驳、裂开,鲜血迸溅。
“停,停下来。”寇占星忽然大喊着,“出了界碑你会死的。”
“我要将这东西,带出不荒山!”霍青鱼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是继续策马。
随着骏马越过荒草,越过界碑,霍青鱼从脸上的斑驳开始往脖子往下延伸去,他也在这全身摧毁着裂开的痛楚中,忍不住牙关一开,“啊”的一声痛呼声,长呼而出。
“会死人的。”寇占星见状也惊了。
霍青鱼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寇占星却一把抓住霍青鱼的腰带,带着他整个人一翻身,连带着两人同时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落在荒草间。
寇占星吃痛着起身来,四处拨开着那些枯草,终于找到了同样落在地上的霍青鱼。
界碑就在不远处了,寇占星拖着霍青鱼到界碑那边去,希望界碑的遮挡,遮掩去两人的身影,不要叫诸邪找到。
身后,诸邪追来的震撼声,大地咚咚声响。
荒草间,不知跑向何方的骏马声越来越远。
界碑处,寇占星靠着界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伸出手探了一下同样靠在界碑上全身肌肤裂开的霍青鱼,还有鼻息,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抬头,看向荒草和界碑直立往上的方向,是越发显得远阔的天,寇占星咽了一口口水,心里的绝望,随着大地的震撼感,在一点一点底攀升。
此时此刻,在祭祀台那边。
寒潭的水泛起一层层的清寒,微寒越过水面,扑到被吸附在祭祀台上的霍翎身上,她不禁打了一阵寒战。
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到从上面缓缓走下来一人影,霍翎不禁怔住了,“君主?!”
她的君主,天下的君王,李瑶之!
李瑶之披着黑色的披风,一路姗姗,下了山道,到来霍翎的跟前,他也抬起头看着这片天,竟觉得唏嘘。
“宣姬千算万算,到底算不到,我终有一日,会将整个不荒山夷为平地。”他说着,垂下头看向霍翎,“只有我,等到她回来。”
其余人,都去死吧!
霍翎惨笑一声,似乎有某种认命的绝望,“我差点忘了,你是李瑶之!”说着,霍翎也抬起头来看着这片苍穹。
月满,已开始西斜。
“这夜让我好生地恍惚啊,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天晚上。”霍翎望着幽幽月色,苍白地道:“只有寇天官,只有他看清楚了你,离开了不荒山!”
“我当时真该,跟他一起走的。”
提到寇天官时,李瑶之的神色骤然沉冷了下去。
“寇天官!”
同样的一片天,同样的一片月,同样的一片天空下。
不荒山山岗上,土匪窝里。山寨门口被轰炸倒塌,飞尘扬起半天才全部又落下,露出山寨里了无声息的荒颓景象,只有取鳞插在土石间。
山下的另外一处村落处,二当家带着的那帮手下,在蝎子的追杀下,一路哀嚎,血溅在土地里。
荒山的界碑下,两个少年也仿佛认命了似的,无力再抵抗,只能任凭着诸邪追来,大地震撼抖动,下一刻,可能就是连着界碑和他们两人,一起碾碎了吧!
“这可真是……再糟糕不过的一夜了。”寇占星不禁有些抱怨颓唐地开口,“不荒山难道,真的要在一夜之间被夷灭吗?他娘的,我怎么最后是和你死在一起呢?”
这时,霍青鱼徐徐地睁开了眼睛,低垂的双眸有着难以刻画的沧桑与坚定。
寇占星看着霍青鱼还活着的模样,嘲讽一笑,“你这样子,可真像极了我老子。”
霍青鱼侧首看了他一眼,“寇天官?”
那个……仅仅存在于传说中的人。
那是不荒山千百年来,唯一一个出走过不荒山,越过界碑而去的男人。
“你爹,是什么样的人?”忽然在这一刻,霍青鱼问了一句。
“我家老头??”寇占星仔细地去回想着,最后看了看自己的这幅模样,想来自己与自己的老子,像极了十足十。
于是,寇占星自嘲地道:“是个不靠谱的人。”
说着,他等死一样地,让自己的头仰靠在冰凉的界碑上,好让自己死的时候以最舒服、更肆意的姿态死去。
但想了想,老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寇占星喃喃地,带着从心灵深处拔地而起的一丝敬畏,“他叫寇天官!”
寇天官!
霍青鱼诧异地看着寇占星,未见过他如此一本正经过。
“家父寇天官!”
“君似月华,流照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