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身上衣裳口中食(一)(1 / 1)
“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一个五十来岁、长得精瘦的男人大声咆哮着,面对眼前一帮打工仔,他没有丝毫胆怯。他叫郑梅德,正是带吴文远和马守成他们去干活的包工头,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农民工竟然神通广大,找到了自己家里。
“郑老板,你的摸摸良心啊,我们跟着你鞍前马后地伺候了两年,不敢说感情有多深,也算缘分一场,别弄得我们现在里外不是人!”吴文远强压心头的愤怒,脸上堆着笑说。
吴梅兰收到张天顺发的信息后,吴文远顾不上父亲先办婚事的劝说,连夜就去找马守成。马守成一听也看到了希望,说这事拖不得,万一包工头再跑了咋办。两个人商量了一晚上,决定把带去的十五个人召集起来,直接下西宁去要钱。第二天两个人分头通知人,下午就跑到西宁了,把正准备要出去打麻将的郑梅德堵在了家里。
老话说得好,大钱哄着要,小钱打着要。欠个二百三百的,你可以打一顿、骂一顿,大不了当打水漂了,也没太心疼的。欠个万儿八千的,那就得哄着点,万一闹翻了人家摆烂咋办,要了命也换不回钱来。这点大家都懂得,所以一到屋里都是客客气气的,吴文远还提了两瓶酒,说是给老板拜年。辛武德开始也和大家客气一番,但一说到钱就开始哭穷,说去年他亏本了,贴了十几万,外面我了一大堆债,实在没钱还。马守成说咋可能呢,人家公司都说了,你赚了十几万。郑梅德说你们别听他们胡说,光看见给了多少钱,没见我花了多少钱,进料发工资、吃喝拉撒的那一样不花钱,你以为他们给的是美元啊?吴文远说账你就别算了,大家心里都有数,你当老板也不容易,但我们的钱都是苦把苦挣下的,不能不给,一家人都指望着吃饭呢。
生怕人多嘴杂容易吵,开始只有吴文远和马守成两人与郑梅德说话,而且也很客气,但郑梅德就是各种借口,死活就是他也让公司坑了,没钱发工资。其实工资也算不多,都欠了半年,十七个人总共52多元。大家说你住这么大的楼房,开着那么好的车,就不信这点钱发不了来。郑梅德耍赖了,说车已经抵债了,要不这楼子你们拆走。他媳妇任学莲更是哭哭泣泣地说这两年没挣上钱,她春节连点肉都没买,每天就吃点白菜、萝卜。
房子肯定拆不了,不过大家也不相信这俩口子的话。扫视郑梅德屋里,就放着简单的两张床、几张桌子,墙了打了一些吊柜啥的,连个电视都没有,全部加起来也没两千钱,可能是郑梅德早料到这天已经搬空了。没挣上钱谁也不会相信,郑梅德老婆那身上的大衣就几千块钱呢,以前工地上来时动不动抬手就露出金镯子、仰脖子就露出金项链。郑梅德更是开着几十万的小车,抽着中华烟,一块表就上万元。每一样都是农民工的血汗钱,每一样都拿出来够一个民工挣一年。
“见了吧,我都穷得连个电视买不起,哪有钱给你们,要不能抬的全抬走吧!”郑梅德说罢就要起身。
“我已经两天没吃饱饭了,一会还得去找个朋友蹭饭,你们看看,我身上还有啥能拿的东西也都拿去!”任学莲更是沷,直接把外衣脱下来,袖子一捋、领子一翻,金镯子、金项链都不见了,只看见白花花的肉。
“装、装,让你们装,穿金戴银的时候咋不脱,这会给谁演戏!”一个叫吴文彪的实在看不下这女人的嘴脸,拍着桌子站起来。
“谁装了,谁装了,给你们说得很清楚,亏本了、金银首饰全抵债了,有啥不相信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现在也是落难的人!”任学莲挤着眼泪说。
“行了,你一件衣服都够我挣半年了,还好意思!”一个叫马守明的说。
“就是,别给我们装可怜,说得跟真的似的!”“别讲那些没用的,还钱,还钱”“还钱,还钱!”大家越说越激动,甚至有些人就开始撸袖子。
“没有就是没有,见我衣服贵,拿去啊,拿去……”任学莲喊着,把自己身上那件大衣扔到桌子上,还把身上穿的一件不知什么绒的毛衣也脱下来扔在桌子上,露出贴身的线衣来,还要继续脱,让马守成一把抓住了。这婆娘看来是个狠角色,可她脱光了又有啥用,那衣服再名贵能当工钱吗?
“拿去啊,咋不拿出,看看还有啥瞅上的,实在不行把我也领走,可怜我两天没吃饱饭了!”任学莲喊完了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
扯淡呢,任学莲也不撒泡尿自己看看,那一身肥肉红烧还可以,勾引人就算了。再说,你就是陪着睡一觉,那能抵得上几千块工钱吗。
“收起你那套把戏,当老子们没见过女人似的,给钱我们就走人,不给钱别想出这大门!”吴文彪彪劲上来了,他真想上去把郑梅德踢翻在地,在那狗脸上踹几脚。这个年过得太窝囊了,媳妇娃娃没穿件新衣服,去拜丈人都还是跟老父亲要的两瓶酒,让两个“挑单”笑话了半天。
“就是,一天不还钱,我们就一天不走,大家往死里耗,反正我有的是时间!”马守明直接躺到大床上,气得咬牙。本来今年挣了钱要说媳妇的,他已经三十四了,好不容易介绍了一个女的,本来是腊月里“送酒”、正月里结婚,这倒好,弄得啥都推迟了,女方家还说要退婚呢。想想要不是这个狗*的姓郑的不骗工钱,这会儿搂着新媳妇大炕上睡着多舒服。他拿眼瞅了瞅任学莲,比他那个女人差远了,要身段没身段,要脸蛋没脸蛋的,也就拉了灯凑合着用还行。不过听说这女人家里厉害,郑梅德的活全是大舅哥找的,她在家里可是说一不二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任凭大家说破天,郑梅德就一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他媳妇又哭又喊,说这辈子跟着郑梅德倒霉透顶了,没享过一天福,天天和一帮泥腿子搅和,还不时喊着饿,要吃饭,在厨房进进出出的,一会拿出袋榨菜来、一会拿出半个馍馍来,说吃完一顿算一顿,反正没钱了大家都饿死拉倒。
“不要急、不要急”吴文远和马守成不断劝告大家,刚才有几个人都已经火气冲天,准备就要动手了。但打架解决不了问题,这才是第一天,把事情闹砸了后面更不好办。更何况郑梅德俩口子一看就是早有准备的,万一两拳头下去,躺在医院里,讹上你咋办。
俩口子都拿着手机,但都欠费停机了。吴文远跑到外面找了一个地方买了两张充话费卡,帮着充上后手机才算通。郑梅德当着面给大家借钱,打了上百个电话,打一个停机、打一个关机,打通的还没说两句话,先来一句“你欠我的钱啥时还?”反正就是要不到一分钱,想借也没地方借。有几个想拿手机做抵押,郑梅德赶紧把手机扔在桌子上,说谁想要了赶紧拿走,我拿着这玩意天天都是催账的主。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动,一个庄稼人拿这个玩意干啥,再说二手手机卖了钱也只够一个人的工钱,郑梅德没了手机更没办法找钱,大伙怎么办。
吵吵闹闹直到晚上九点,大伙买了两箱方便面,吃完了继续耗着。郑梅德俩口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还和大家抢方便吃,说这两天光吃咸菜馍馍都瘦了几斤。
怎么办?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只能执行第二套战术,也就是白天大家一块闹腾,晚上分成两班倒,吴文远带着一半人先去张天顺那边休息,马守成带着一半人继续留在这里,就跟他俩口子耗着。要是出门找钱,俩口子一个留在家里,另一个出去,但必须跟上两个人。
为了防止郑梅德俩口子晚上溜走,马守成和马守明直接搬了沙发顶在门上睡觉,另外几个人分别在两张床上睡觉。大家查看过了,郑梅德家住六楼,除了门外没有逃跑的可能性,除非能够长出翅膀来。
郑梅德俩口子也不含糊,说要睡一块睡,要饿一块饿,要死大家一块死,直接就往床上挤,赶也赶不下去。任学莲更绝,还偏往几个大男人中间挤,说睡中间掉下去咋办,害得几个大男人不得不拉开点距离、保持警惕,生怕这女人做出更疯狂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