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松林泼墨衬晴川 2月 第九节 送礼(1 / 2)
春节假期后的第一个周末,张小桐瘫软在家:
“我得回回血。”
本想睡个懒觉,可一大早张小桐就听见厨房乒乒乓乓,抽油烟机“呜呜”直转。
张小桐从被子里伸出头来,探照灯一样四面转了转,“嗞——”有东西下了油锅,随即“咔嚓咔嚓……”锅铲在炒菜。
张小桐伸脖儿朝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神经,才6:3,起这么早干嘛,简直比‘永动机’还能干。”
“嗒嗒嗒!”
有人在敲门。
“谁啊?”张小桐第二次从被窝里钻出脑袋。
房门开了,秦坷站在房门口一边戴帽子手套一边说:
“一日三餐饭菜都给你做好了,饿了就去冰箱,想吃什么拿什么,微波炉热两分钟就可以吃。”
“几点了,你去哪儿?”张小桐揉着眼睛,迷迷瞪瞪。
“7:3了,我去学校。”
“不……不是还没开学吗?”
“我去图书馆,你再睡会吧,中饭晚饭都别等我。”
一阵风,秦坷消失在门口,不一会儿,听到大门“嘎达”一声扣上,一切恢复宁静。
秦坷进修了半年多的财经大学成人班还没有开学,但学校图书馆在整个寒假都对本校学生开放,只凭学生证就可以出入。
秦坷在学校公众号上看到图书馆连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都照常开放,并且“上座率”还挺高,这是她这个春节唯一感到产生了“损失”的地方。
比你环境好、背景好、基础好的人,比你更努力——这是秦坷不能容忍的。
不过,秦坷上了地铁,却没有转8号线去学校,而是坐2号线直达公司。
她估摸着,今天是个绝好的“良辰”,她会在公司里,“偶遇”她想见的一个人,而且,还是在周围无“闲杂”人员的情况下。
春节假期结束,上班的第一周,她就发现财务部是全公司最早“收心”进入紧张状态的部门。
三月上旬即将召开公司年度董事会、股东会。过去一年的“财年报告”集中报财务部赵总审核。按照老赵的习惯,他既不喜欢上班时间在来来往往的事务处理中修改报告,也不希望占用平时晚上和老婆团聚给孩子辅导功课的时间,因此大概率会利用周末在办公室边抽烟边审改报告。
碰碰运气吧。秦坷想。
所以今天秦坷早上6:就起床,在厨房忙活了一个小时,精心做了几样菜。
她要赶在赵总到公司之前把自己“钉”在座位上。
戴上耳机复习功课,两不耽误。
旅行回国的最后那个晚餐,她把自己比作“传送带上的猪”。
当一个人可以揭开自己血淋淋的“伤疤”,或者说,撕下了伪装的面具,她可以勇往直前。
秦坷在张小桐三人面前,第一次袒露了自己的出身——她的家乡,乡霸,村霸,化工厂,矿厂,金属粉末厂,尘肺病……;她讲进城不久遇到合租平台爆雷,无处可归,欠了“巨”债……;她讲削尖脑袋跳出农村,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从那个“传送带”上逃跑。
“我要跟你们一样,我要自己掌控命运,就像我自己能够掌控滑雪的速度与方向……”
秦坷那天喝了不少酒,杯里的红酒就像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她要把自己卑微的出身和着血一口一口吞下。
蕴雅吃惊的表情逗得她咯咯笑个不停,她端着酒杯给蕴雅敬酒:
“你抬举我哈哈哈我知道,我哪是什么小麦色、古铜色?在我们村,人人都是这种颜色!焦黄!腊黄!土黄色!有啥好看?到老了,皮肤会发亮!你知道吗?那是肿了,水肿,透明发亮!有啥好看?我们镇上卫生所一抓一大把。肺气肿你知道吗?先是不能干活,别说开犁种地了,浇水浇肥都不能干。再,不能爬山,上几步台阶就喘不过气来,最后……连路也走不了,肺里面塞满了金属,尘肺。空气进不去,人就活活憋死了,在我们那儿,人不是老死的,是活活憋死的你知道吗……
张小桐,我知道,你是个好心肠,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你收留了我,还邀我一起出来玩。你知道吗,我被房东赶出来的那天晚上,腿抖得站不住,那天下大雨,我就坐在公汽站的板凳上,从屁股到两条腿到我鞋子里面全是水。我在公司住着,提心吊胆,在厕所洗澡,在桌子底下睡觉,我不配有脸我知道。你收留我,跟你给快递小哥一杯水,几个面包是一样,你是个好人……别打断我,你知道吗,你做了件大好事,我总算像一个‘人’,我总算站起来了哈哈哈……
谢谢你们,这次旅行,我最‘值’,最开心!在这样的,做梦也梦不到的地方,滑过世界级绿道,泡过高原温泉,吃过牛奶煎的牛排,让外国人给我当教练——哈哈我现在就算死了,这辈子也值了!
……
虽然“断片”之后,秦坷一句都想不起来她曾说过什么,但这次旅行过后,她在办公桌的一角刻了三个字:
“我相信”。
快乐是短暂的,解脱是暂时的,但秦坷相信,她一定能从那个“传送带”上跳下来。
9:3不到,走廊上响起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秦坷露出半个脑袋,看见了赵总踱着方步的身影。
秦坷本身的脖子一缩。想了想,硬挺起来,盯着电脑,希望赵总能看见她正在“工作”的样子。
赵总似在打电话,嗯嗯唔唔,门禁“滴”的一声响,不一会儿传来咳嗽和打火机“啪”的一声,随即门就扣上了。
一早上,赵总都没出办公室。
真能熬!秦坷想:胖子肾功能就是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