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颍州破(1 / 2)
秦三,或者说是徒单马三,原本是契丹人,本名叫作耶律马三,原来也是辽国的贵族。
辽亡之后,便投降到了金国,由于念过书识过字,所以入了徒单家,成为了名为家奴实为管家一般的人物。
建炎四年,秦桧南归的时候,奉命与其一起归宋的几人之一,就连秦相爷本人,也只当他是完颜兀术送给自己的奴仆兼任眼线,一直不晓得其真正的身份。
那日受擒,本来应该自尽的。
但宋国的赵皇帝见了他和秦大一次,两人便断绝了以身死来护北地家人的念头。
赵皇帝说:“你们若是死了,老子便写封信给金国的皇帝,告诉他你们与老子说了好多的事情,说你们讲那金国的大公主和完颜兀术有一腿,说秦桧之所以会死,全因为伱们给老子透露了消息。”
“不但如此,老子还要替你们塑像建庙,每到过年的时候,便让人给你们多多的烧纸钱。”
某种程度上来说,刘邦确实有些感谢他们。
毕竟杀人全家这种名声,说出去终究是有些不好,两人解决了好多的麻烦。
但所谓‘比之自内,不自失也’,敌人的内部矛盾往往才是致命的。
秦三也想得明白,依着四太子的秉性,不管这话儿是真是假,只要赵皇帝真的这么说了,那在他那里就一定是真的。
反正家人是保不住了,那还不如活着。
从辽到金是要活着,从金到宋,也是要活着。
都一样,都一样。
他虽然说自己只是一家奴,但韩常与赛里都不敢把他当成家奴来看待,毕竟这位已经改了姓氏,确确实实的姓徒单……都说打狗还得看主人,现在徒单家主徒单恭,说出了名的不做人事,但凡是个人有的缺点他全都占了,半点也不落下。
这当中,自然也就包括了小气记仇。
两人在颍州府衙内设宴款待这位不速之客,又都没问他为何会出现在南边。酒过了好几巡,一直都在说些客套的话儿。
至于城里的百姓……韩常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反正杀和不杀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坚守这颍州城,守到开封城破,守到四太子自个儿跑了,那时候自己再撤,便谁也说不了什么了。
这般想着,韩常又想着与秦三攀攀关系,毕竟大伙儿都是从辽国来的,也算得上是半个老乡,他举杯道:
“某当年与大驸马也有过一面之缘,常常能够想起他的风采,还想着回上京的时候再去拜访,却不想大驸马英年早逝,当真是世事无常,此番我等当共同举杯,敬大驸马之灵,佑我大金永世万年!”
徒单定哥虽然取了金国大公主,但偏生是个短命的种,连个儿子也没留下,除了一个女儿之外,便只有个过继来的儿子。
可怜完颜兀鲁生得貌美,三十五六的年纪便守了寡,谁见了不说一声可惜。
三人还有席间诸将一同饮了一杯,赛里的亲兵进来朝他附耳说了几句,他皱了皱眉,有些忧心的看了看韩常,又看了看秦三,终于还是走了上前去。
“说是宋军已经开始整兵了,估计就快来了。”
陈家镇离颍州又不远,金兵也不是瞎子,这不足几十里的路上,不知道布置了多少斥候探子宋军的一举一动,他们都是看着的。
韩常深色一滞:“就算是造攻城器械,也没有这么快的……莫非是早有准备?”
那些个攻城的工事那么重,携带多有不便,所以一般都是现造。
但昨日宋军才冒出了头,怎么会今日就要有动作了?
若说早有准备的话……怎么可能!
昨日出现的已经有七八万人,这些人当时没有带器械,难道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没有露面的宋军?!
越想心里头越慌,韩常把杯子一放,与秦三道:
“先生莫要怪罪,宋军那边有了动作,某当去查探一番。”
秦三笑道:“将军当以军情为先……只是不知发生了何事,小人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也不知道这位在徒单家干的是些什么活计,不过镇国大王脑子转得快,想着张俊的兵个个如豺狼虎豹一般,不如带着这位去见识见识……
若他不知兵,难免被吓着,而若他知兵,也当理解对面的厉害。
如此,到时候就算吃了败仗,也有了一个见证,并非是他韩常没本事,实在是对面太厉害了血
想到这里,他便拉着秦三一起走,一边走,一边将昨日两军交战的情况说给了他听。
秦三戴着面具生活了一辈子,在这位面前装起糊涂来没有半分露怯,等几人还没登上城头,便听见外边儿已经响起了巨大的喊杀声。
两位大王都被吓了一跳,听那声音像是在南边,又像是在西边……东边也有!
好,好个张俊,好个张太尉!
他纵使有十万人,也围不下来这颍州城,但是他偏偏这么做了。
说明什么?
说明他根本就没把自己当做对手!
毕竟也是从武将世家里出来的人,韩常并非就全是草包了,不然的话,完颜兀术也不可能让他来做这副元帅。
此时心里头全是火气,几边城门守卫同时赶来,他大手一挥:
“一个个的说,哪里人最多?”
“元帅,东门,东门最多!东门估计有三四万人!”
这人话音刚落,那边又站出一人:
“西门,西门最多!西门恐怕有五万人!”
韩常正想开骂,又听见南门这位道:
“南门最多!南门最少有十万人!”
“人你娘!”
镇国大王再也忍耐不住,宋国统共才多少兵马,照着他们这个数法,二十万人全到了这颍州城,南朝两淮、襄阳和汉中还打不打、还守不守!
北门无人倒也正常,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围三阙一,可以避免城中守军没有退路而死战。
又想着那刘錡实在是难对付,他最好是避一避,赛里没见过那人厉害,当让赛里去接接刘信叔的招。
自己嘛……他沉声道:
“对面昨日打的是张俊的旗帜,此人乃南朝太尉,听说又被升成了枢密使,此人定是南贼此番进攻的主帅,本帅当去会会他!张俊在哪个门,快些说来,莫要耽搁!”
听了他的这个问题,三个守卫全都沉默了下来,韩常好生奇怪:
“莫非张俊没来?就是了,此人卑贱懦弱,此时应该是躲在大帐里……他不在,王夜叉总是在的,王德在哪个门,快些说来!”
三个人还是沉默,这下子,韩常更是变得狐疑万分:
“连王德也没来了吗?那领兵的到底是何人?!”
东城门的守卫顿了顿,躬身抱拳道:
“元帅,东城门不知。”
“西门也不知。”
“南门……也不知。”
怎的这般反常!他一巴掌就扇在了东门守卫的脸上:
“尔等是瞎了眼还是不识字!连旗帜也看不清了吗?!对面连旗帜也没打吗?!”
那喊杀声越来越近,韩常说话也愈发的焦急了起来。
反而是赛里,这人在朝中的心思或许比不上韩常,但此时偏偏是镇静得很。
“你们慢慢儿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回禀元帅、大王……对面确实打了旗帜,但那旗帜上的番号我等从未听过,更未见过,故此实在是不知,对面领军者到底是何人啊!”
赛里双眼一眯:“是什么番号。”
三个守卫齐声道:“汉!”
宋国部队换了番号,现在都叫汉军,这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儿,赛里正想再问,他们这次学乖了,主动接着道:
“旁边还有一排小字儿,写的是,写的是……”
韩常暴喝:“是什么!”
“是……兵马大元帅,金人祖宗。”
兵马大元帅?!
宋国兵制虽然杂乱得很,可军衔就那么些。
韩常低着头想了想,也实在是想不起来宋国有谁是这个职位,能够比张俊还大、指挥刘錡的,难道是对面的宰相来了?
赛里也刻意地忽视了后半句……宋军现在是越来越看不透了,虽然尽是在些小事上面占便宜,但能占便宜的地方,这些南蛮倒是绝不放过。
忽然,他脑袋里像是划过了一道闪电,他抬头朝着韩常看了过去,两人目光相接,竟然是想到了同一人。
赵构!
宋国皇帝!
靖康元年十一月,开封城破之际,宋帝赵桓拜相州康王为兵马大元帅,宗泽、汪伯彦为副元帅,着其领兵入卫。
就是了!
与南朝交手十余年,这兵马大元帅之职,不管是韩常还是赛里能够想起来的,都只有南朝皇帝赵构一人!
寿州城破,传言说是宋国皇帝亲自领的兵。
不管是四太子还是他们,不管是朝中智者还是各军军师,是谁也不相信的。
都想着是那赵皇帝冒了旁人的功,想用此来激励南朝诸将。
而且,就算他真的来了,那取下了寿州,那赵皇帝哪有不退的道理?
但事实摆在这里,却又让两人不得不信。
说话间,两人已经爬上了声音最大的南城门,见外面宋军声势滔天,而刘錡和王德都在!
正如那几个守卫所言的一般,这些人所打的旗帜,正是那汉军兵马大元帅,如此一来,能够统领张俊刘錡,还能把岳飞的兵也带到这里来的,除了宋国的皇帝,旁人哪里还有这般能耐!
一切都说得通了。
又见下方人马,虽然隔了城池还有几百步,但一眼望去,当真是人山人海一般,就算十万人,可能都还保守了些。
到底怎么会这样!
韩常的手死死地抓着墙头,恨不得掰下一块砖来,不得不说,他现在是真的慌了。
像是野兽,嗅到了致命危机那样的慌张。
不对,不对!
赛里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一面嘱咐着弓箭手准备,一面连忙催促人去叫民夫热准备金汤……就是用粪便煮开了的水,还有滚石。
随后,这才跑到了韩常的边上:
“大帅莫急,宋军不是来攻城的!”
韩常哪里能够不急,他分明看到,对面光是骑兵就最少有万数!
一万骑兵啊,从小就和马打交道的韩常知道这是个什么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