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骚乱(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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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云帝都,朔阳城西,有一处假山堆作的园林。园林里怪石嶙峋,草木簇拥,有细细的水流蜿蜒其间,潺潺而过……
然而,在这幽静的园林之中,却有一个白发萧萧的老者正卷曲在石缝之中。老者面目扭曲,神色痛苦,脸上肌肉不停地抽搐。
蒯裕在这里躲了已有一个时辰了,却始终不见塔札木回来,此刻他早已浑身麻木,酸痛难耐。
“塔札木那家伙究竟去了哪里?让我在此等了如此之久,怎的还不见回来?他该不会被抓住了吧?”
蒯裕痛苦地卷曲在石缝中,心中抱怨着塔札木的许久未归,一粒粒豆大的汗珠从他通红的脸颊上不停地滑过,密密麻麻,汗出如浆。
蒯裕卷曲得实在难受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钻出石缝,活动活动身子,然而一想到塔札木临走前的吩咐,他又有些犹豫。转念再一想,蒯裕又想到塔札木去了这般久也不见归来,极有可能是被人抓住了,若是如此,那他继续这般痛苦地夺着又有何意义?
“该死,倘若塔札木真的是被抓了,那自己岂不是傻傻地在这里坐以待毙?”
一念至此,蒯裕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咧着嘴,呲着牙,极为艰难地在石缝中缓缓挪动着身子,准备从石缝中出去。
透过石缝,蒯裕先是左右张望了片刻,确定无人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将头从石缝中探了出来。只是,就在蒯裕探出脑袋的瞬间,一股森冷的杀意瞬间逼近了他的颈下,透骨的寒气直冲脑门。
那一霎,蒯裕的呼吸都凝滞了,绯色的脸上布满了惊惧,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泛出了颈下冷锐的寒光。
寒冬的艳阳之下,一柄银亮的长剑径直抵在了白发老者枯槁的脖颈之下,令蒯裕噤若寒蝉,一动也不敢动。
“总算是舍得出来了。你若再不出来,我都会怀疑你打算在里面等到入夜了。”
耳畔传来了男人戏谑的嗓音。蒯裕闻之,小心翼翼地扭头,看向了说话之人。
园林中,怪石嶙峋,流水潺潺,草木依依,好生惬意。在这美好的景色中,一个束腰窄袖的锦衣剑客正悠然地靠坐在蒯裕藏身的怪石上,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他。
蒯裕的脸渐渐的由红变为了白,他绝望地看着眼前的剑客,双唇不停地抖动着,嘴里却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从剑客捉狭的话语中,蒯裕不难听出,此人早已发现了他的藏身之处,故而一直守在这里,只待他自己探出头来送死。
锦衣剑客动了动手中的剑,吓得蒯裕脸色煞白,毛骨悚然。
瞧见蒯裕害怕的模样,锦衣剑客反倒显露出了兴致,他故意探出头,向着蒯裕藏身的石缝瞅了瞅,又出言嘲讽道:“这么小的石缝,亏你也能钻得进去?不难受么?”
蒯裕面如死灰地看着眼前的剑客,任剑客如何调侃,此刻的他已说不出半句话来。
此刻的蒯裕,思绪复杂,颈下横陈的剑刃,宣告着他随时都可能结束的生命。蒯裕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剑客,生死存亡之际,往夕的记忆又一次浮现在脑海——或许,自己终究也只是一个江湖行骗的贼人……
“看样子,你是乎已经不打算再辩解什么了?”见蒯裕一脸呆滞,剑客浅淡一笑,戏谑而问。
——“辩解?难道他是在等自己辩解?”
听到锦衣剑客的话,蒯裕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蒯裕不解地抬起头,困惑地凝望着锦衣剑客,目露迷茫。
见蒯裕依旧不语,剑客忽然敛起了笑意,轻叹:“既然你已无话可说,那我就早些送你上路吧!”
剑客一语言毕,手中长剑立即往蒯裕的颈下又贴近了几分,一股来自地狱的寒气瞬间袭遍了蒯裕的全身。
“不!不!我有话要说,我有话要说!”在这千均一发之际,蒯裕瞬地反应过来,大呼阻止:“我是送粮的夫役,走错了路,误经此地。我不是故意的,一切都是误会,我是好人,我是良民……”
生死一线之际,蒯裕拼命呼喊,一连串道出了一大堆没头没脑的话。可能是跟罗洛相处久了的原故,他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却是丝毫不带停顿。
然而,无论蒯裕这些话是如何的诡言浮说,锦衣剑客都安静地听完了他所有的言语。
话至最后,蒯裕似乎累了,语气渐渐委顿。他抬起一双似有泪痕的眼睛,乞求地看着锦衣剑客,神情悲恻。
“呵!”剑客的嘴角闪过一丝讽刺的笑意,他微微阖上双眼,深深地呼了口气,沉声:“这就是你最后的遗言了?”
蒯裕惊惧地疑望着锦衣剑客,他茫然地张着口,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颈下冰冷的剑刃已经逼近,这一刻,蒯裕的脑中只剩下绝望的空洞。
“我,我,我不想死……”命悬一线之际,蒯裕陡然崩溃,滚滚热泪如泉涌般从他枯瘦的脸颊上滑过。白发老者神情悲切,苦苦哀求。
“呵!”剑客的嘴边再次露出了讥讽的笑意,略有叹息:“既然你不知道说什么,那么从现在开始就由我来问,你来答。如果你胆敢妄言一句,那么……”
剑客的话才说了一半,便刻意不语了。只是,那不断在蒯裕颈下试探的剑刃已在无声之中言明了一切。
“好,好,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生死之间,蒯裕已无从选择,只得软语妥协。
剑客稳住了手中的剑,冷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擅闯朔阳城?”
“我叫作蒯裕,我来朔阳……”蒯裕一想到自己来朔阳的目的,顿觉羞愤。想想自己此刻的处境,还有何面目去见剑神夜骁?
“我是来朔阳求师的!”蒯裕神色痛苦地道出了此行的目的。他虽然羞愤于自己的懦弱,但是他不想死在此处。
听到蒯裕的答案后,剑客眉梢微微一扬,继而冷言:“你来朔阳,是为求何人为师?”
剑客如此一问,蒯裕却犹豫了——难道真的要道出夜骁的名字?多么荒谬呀?对方可是堂堂的三尺国剑神之首,他会收自己这样的人作徒弟?说出去应该也不会有人相信吧?
蒯裕的脸上出现了羞耻而悲痛的表情,他羞于自己无颜提及剑神夜骁的名号。
“怎么?不打算说吗?”剑客似有不耐,冷言提醒。
“夜骁!”蒯裕最终还是道出了夜骁的名讳。
蒯裕的脸上流着泪,他诚认自己的懦弱,他诚认自己怕死,他诚认他不愿意就这样死去。
剑客冷眼看着蒯裕,见他老泪纵横,便缓缓地转过了身,“好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何想要拜夜骁为师,你的动机是什么?”
蒯裕抬头看着咫尺之间的剑客,悲痛的神色之中有一丝愕然——这个人竟然相信了自己的话,他没有怀疑,亦没有嘲笑。为什么?难道他也相信,只要自己足够真诚,同样可以拜师在剑神门下?即使自己已经老得没有人愿意相信?
“我想成为剑神弟子,我要完成我的约定!”这一刻,蒯裕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感受到了触动,他放弃了任何抵抗,向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剑客,高声哭喊出了他的心声。
如今,是生是死,但凭剑客一念。蒯裕觉得他已道出了心中所有,临终之前,能有一人愿意相信自己,愿意倾听自己的心声,亦算是一件幸事了。
就在蒯裕悲恸之时,剑客忽然收起了长剑,他长身站起,往前迈出了几步,默然注视着苍穹之上的艳阳。
“蒯裕,你若愿意将你的故事告诉我,或许,我会考虑收你为徒。”
还未从伤悲中回过神来的蒯裕忽然听到此话,显得甚是惊诧,他抬起泪眼斑斑的双眼,定定地望着前方的剑客。
这一刻,蒯裕方才看清,那锦衣剑客身上穿着的袍子乃是三尺国七大家族的族服,而其胸口正书着“巨门”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