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夏夜与伊始(1 / 2)
又是一个夏夜。
普通的夜晚,与往常相比,空气中多了些潮湿。据说,不久后,镇子里将迎来一场盛大的雷雨,暴风骤雨来临前,大街小巷中早早地弥漫起泥土的气息。
与太阳的味道一样,泥土的气息,是文学家形容美好自然气息的词汇,它们的实质,不过是一些微生物经过长期分解发散出的味道,却被人们误认为是上天的馈赠。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剧院的工作日程越来越吃紧,连午饭诺凌都要赶忙带到剧院来吃。他今天,在街上看见何墨,那人大夏天的穿着西装,竟也不嫌热,行色匆匆地走着。诺凌站在店门口,趁他注意到自己,抬手对人问了句中午好。何墨匆忙地点头应了,随后,便隐在人群中,再也看不见。
此时诺凌已经拿好午饭,这个月的工资剧院还没发下来,不是月光族的他也不敢多奢侈,简单点了一荤一素,拎着午饭转身去剧院。诺凌推开门,会客厅内便掀起一阵热浪,他的脸上还挂着汗珠,正想上楼去洗漱间蹭个凉水。洛明城坐在前台,空调的正下方,但他还扇着扇子,仿佛空调压根不制冷似的。
此刻诺凌真的很像就这么开着门,干脆这门他不关了。朋友也好同事也罢,哪怕是莫芝,在他不在的期间竟都坐在灌满冷气的会客厅吃了这么久,诺凌低头一看,发现他女朋友伙食不错,今天吃的是辣子鸡,肉和土豆都给得很足。诺凌扯开嘴角,乐呵着,带上门,把午饭放在玻璃矮桌上,坐到莫芝身边,问她吃得怎么样。
莫芝抬头,扒了口米饭,说,挺好的,你怎么还不吃呢?不然我把我的菜,往你的碗里分一点,老板盛的菜太多,她吃不下。
“不了,你这个我更吃不下,”诺凌猛地摇了摇头,说着拆开自己买的那份盒饭,什锦虾仁与番茄土豆丝,“我还是喜欢吃这个,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懂。”
“不懂什么?你的口味难道不是那种停留在儿童时期的类型吗?”转头瞄眼对方饭盒里幼稚的花花绿绿,莫芝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昨天也是,今天也是,这炒虾仁里我看着也有青椒,你怎么还买啊?”
“那玩意不辣,”诺凌即刻反驳道,随后停了两秒,顿了顿,低声嘀咕道,“总之不辣。“
“嗐,行了,我刚来你就开始调侃我的口味,是嫌今天你戏份少是吗?”诺凌拆开餐具包装袋,啪嗒一声将一次性木筷打开,随手夹起颗虾仁往嘴里填,被说口味幼稚就被说吧,反正我自己喜欢就好。
人活在这世上,如果连事物的喜好都不能选择,那未免也太可悲了。
诺凌依稀记得,复演话剧的排练进度,已经进行到中后期,接下来他和莫芝有不少对手戏。
大部分的桥段都是诺凌演的角色在骂她,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原本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心生恶念也很正常。
那段戏很需要爆发力,尤其是莫芝演的角色,即使剧团已经演过一次,但大家还是想演出新意,演出惊喜来。
吃罢午饭,稍作休整后大家便纷纷换好戏服,在排练室就位。这段时间剧院里空调冷气打得很足,大部分的角色衣着以长袖为主,室内温度三十往上的炎热天气假若不开空调直接排练的话,大家都顶不住,到时候就只能在医院对词了。尤其是诺凌,他身上可还挂这件貂皮大衣,虽说是道具组从淘宝网上淘来的便宜货,并不真的厚实,但这毛绒衣服还是为他在炎热的夏日增添了不少温暖,与夏天需要降温解暑的观念背道而驰。
真实上场后剧场里打的冷气比排练室足,这是洛明城对大家许的承诺。上一次,也就是首次翻拍驴得水时是在冬天,洛明城说会给大家开暖气,不仅是为了观众,你们这些演员我当然得照顾。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夜晚来临得很快,白昼却还未褪去。从中午买晚饭到现在,诺凌在星葵已经待了整整一下午。鉴于大家排练辛苦,条件也艰苦,晚上的加急联系洛明城便临时取消了,如果有人想留在剧院他也不持反对意见,反正到最后为剧院锁门的人一直是洛明城。
诺凌正要走,他换好来时穿的衣服,握着水瓶靠在前台。莫芝先他一步离开剧院,梁子恒也是,其余外聘来的人就更不用说,只有洛明城还留在前台,百无聊赖地坐着。他手里拿着小团扇,手肘撑在桌面上,对着自己的脸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洛明城转头看了诺凌一眼,抿着嘴角,随后问诺凌为什么还没走。
透过剧院的玻璃门,抬头向外看的话,便可欣赏到天空稍有阴沉的景色。云朵灰蒙蒙的,压得整片天空也跟着泛灰,可直至现在镇子里也没迎来一滴雨,大家都说大雨将至,可能再过几天,这雨就下了。灰云的缝隙里透出细碎的光,光芒不明显,此刻完全被灰色笼罩。诺凌摇摇头,视线聚焦在剧院门口的一棵树上,无所指地盯着它,怔怔地说,他只不过是收拾的时间久了点,今天自己不打算练习。
他拍拍前台的桌面,转身给洛明城道了别,说明天见。
明天见,你也一样。洛明城抬起撑在桌面上的手,象征性地挥了挥,随后站起身,掏出钥匙,走到剧院门前。
一边夜晚生活的结束,预示着另一边的新开始。
如果学校能像剧院这般工作时间有弹性,在休息方面能给足学生足够时常的话,那厌学的孩子将减少一部分。有时学生不愿学,是因为他们没体力,而不是没性情。
当然,身体难以支撑脑力活动的情况下,心情低落也是可以理解甚至是理所应当的。
晚上八点半,试问还有哪处集体场合还在灯火通明,学校肯定位列其中。
高中,四季镇的高中,一直以来都遵循着朝五晚十的时间表,八点半对于全体师生来说,只不过是漫长夜间学习的一个普通时间段。唯一不普通的是,那时学校正好打下课铃,在那之后学生有八分钟时间是可以休息的,其中不乏有趴在桌子上补觉的学生。
还有老师。连着两星期没得到充足睡眠的何墨此刻有些犯困,他常常规劝自己,说老师不是神,自己的身体健康也要注意。可他办公桌的抽屉里还是备着许多感冒药与咽炎冲剂,他的睡眠状况从上任那天起就悲剧般地低迷起来,以至于现在要在晚自习课间补觉,通过短暂的睡眠恢复精神。
下面正好有他的课,于是何墨便提早收拾好物品,来到教室坐着。
见学生们因他而停下手头的事,何墨抬手挥去,示意他们继续忙自己的,随后坐在讲桌旁,双臂交叠,将脑袋搭了上去。
他轻轻地闭上眼,意识仍然清醒,能听见座位下学生们的叽叽喳喳。他将眼睛睁开,抬头看向石英钟,时间才过去两分半。
有学生在朝讲桌的方向看,何墨坐在原处,对那学生点点头,转头望向门外。
他摊开课本,对今天上课的内容进行简单的复盘,像是想到了什么,何墨忽然对着空气提了一句,今晚有提背和默写,大家别忘了复习。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何墨看着眼前一幕,顿然陷入沉默。
此时有声应胜无声,他反而希望这群孩子在听到他的话后能和刚在一样随性地玩,这都跑回座位上,不就预示着,座下六十人,基本没人会吗?
刚开学,他们就这样,接下来的教学,我要怎么搞。想到这里何墨有些头痛,他手撑在讲桌上抓了把头发,说,“既然这样,那你们就背吧。现在就上课。”
一句冷淡的话将课间氛围降到零点。何墨本意不是如此,既然班里这么多人都不会背,那短暂八分钟的休息对他们来说确实没有必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学生们也自觉,心虚并自觉地落座。周围教室里嬉笑的声音贯穿两道大门在教室回响,怕耽误大家背书,何墨站起身,关上前后门,绕着教室走了一圈,最后坐到讲桌旁。
此时预备铃已经打响,何墨多心,他又问了遍学生,问他们复习进度如何,现在是否可以将《劝学》背下来。
“我今晚只提《劝学》,《师说》刚学完,给你们一星期的准备时间。”
但是《劝学》是上星期的内容,甚至何墨在军训期间的晚自习也在教授这篇课文,加起来得有两周。
那几个夜晚,节能灯的光同现在一样洁白,甚至到了惨白、清冷的地步。灯光打在何墨身上,照映着他的发丝,与他站在讲台一侧讲课的身姿。课桌上摊开的书本也反射出清冷的光来,这几个晚自习大家上得颇为宁静,何墨在上面讲,学生坐在下面听,或许是军训后大家都累了,竟没有同学在课上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