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剑与星光(1 / 2)
九点半。
彼时,将要准备出门前往星葵剧院开会的诺凌,站在卧室门口习惯性朝对面瞄了一眼。
“不在家,和我猜的一模一样,“他无声盯着被阴影笼罩的对面房门的地板,叹息着微微摇头,“这算是回来了还是没回来?”
他轻笑一声,将方才的猜测当做轻松愉快的玩笑。
回来了,但是没完全回来。
“或许晚上就能见面了,预先期待一下,”伸手握住柜台上的钥匙环,收住多余的思绪,诺凌拧开门把手,不带留恋地将门一甩,步履轻盈跑下楼。
今天星葵剧院将召开返回四季镇后,有关新话剧的第三次会议。在旅行没正式开始前,剧团全员对新作品的主旨以及表达方式仍云里雾里,包括导演。
说着要搞前卫,搞现代,但怎么前卫,怎么现代,众人却仍未辨明,找不出所以然。
他们不是观众,而是一群表达者。
他们要表现的,就是“不知所以然”。
旅行之前,新话剧的进度确实没什么进展。或许是夏季气温炎热,将灵感融入热风中加温催化,七月过后,星葵剧院召开的新会议突然变得多了起来。
会议室的冷气每次开得都很足,推门而入后,从半空中,诺凌似乎能看见冷暖空气交融转化成的团团白气。他不是怕冷的人,但长时间坐在十六度的环境内,即使健康如他,身体上带来的不适也会逐渐引着他进入不良状态,主要表现为不自觉蜷缩与鼻塞。见空气温度不比之前温暖,诺凌当机立断,放下卷在胳膊肘的半截袖子。谁说夏天必须要穿短袖的?仰头盯着显示屏上电子味浓郁的“16”,诺凌无声哼笑,在冷风的吹拂下,拉了把椅子坐下来。
上次开会选的位置是这儿,上上次也是,甚至从剧团创办之处直至现在,诺凌选择的座位一直都是后排靠窗。会议室放着的桌子,是简约经典的双排桌,桌板素白淡雅,用手触摸有明显的磨砂感。目前抵达会议室的人只有自己,洛明城人在导演办公室,走入会议室前,诺凌先找洛明城打了个照面。
对方说空调已经为他们开好了,诺凌闻声点头,对接下来要做什么逐渐有了定数。
洛明城还说,诺凌是除自己外第一个到的,其余人陆续回来,不会晚于十点半的,让他坐在房间里凉快一会儿,诺凌也点头应了。导演室内空调温度也不高,诺凌只是打开门,身子朝内探了半个,额头上沁出的薄汗就随风蒸发,甚至还带为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凉意。现在是中午十点,不出半小时其余人将陆续赶来。
虽然人不多,但等待是少不了的。
“虽然只有五个人“坐在黑色靠背座椅上,诺凌上身后靠,整个人倚在靠背上。
他一把抓住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手指活络着给手机翻了个面,随后中指用力摁开电源键。
几番操作后,诺凌决定随便翻点文章看,现在正盯着几篇新出的同人,看得不入迷。
阅读同人是他百无聊赖下做的最后选择,整篇文章究竟在讲什么,故事情节性如何,诺凌并不打算深究,仅把阅读当做纯粹的消遣。
他想起半个月前看的《百年孤独》,想起不久前陪莫芝看的荒诞喜剧,哪一项看得都比现在更入迷更认真。
不知不觉,诺凌早已将右手虚握成拳,抬起食指抵着口鼻之间。
他的思绪早就跑到剧情之外,转而回忆起前两次在这里开的会。
第一次会议与话剧完全无关,实质性进展为百分之零。回四季当天,深夜十一点诺凌收到通会议公告,第二天火急火燎往剧院赶,结果得知所谓会议不过是场庆祝派对。
洛明城把会议室布置得好生热闹,横幅彩条全部被他拉上,从白板的一头,延伸到另一头。
我在这头,你在那头,这就是乡愁。
第二次会议终于对话剧的主题有了更深一步的把握,洛明城大手一挥,握着水性黑色记号笔,写下“荒诞”二字。
这是他们在旅行期间确认下的主旨。
荒诞,迷茫,有所指又无所指。
粗黑圆润的字,水痕未干,在白板上反射出朴实无华的光。
吹拂温热夏风的夜晚,那时众人还聚集在花朝山庄广阔无垠的草坪上。
欣赏完潋滟星光的莫芝与诺凌,在草坪上走走停停,不出十分钟便在草坪的那一头,遥遥地望,洛明城的身影在远方若隐若现。
那件干练清爽的白衬衫和与年龄不符的年轻脸庞就是导演身份的最明显验证。洛明城身边,走进了看,他们还发现了另外两个熟悉的身影。
三个人凑齐十双眼,其余两人无一不戴着近视眼镜——梁子恒与温言一左一右,站在导演身旁。
会面后,洛明城便单刀直入,将回四季后新话剧的大致主题告诉失联近一小时的两位情侣。
荒诞,我们的主题是荒诞。
诺凌平静地点头应允,仿佛这颇具挑战性的主题在他眼中毫无难度可言。
这反而惊到了导演,洛明城本以为,面前这两人的反应会比现在更激烈。
没想到只是略略点头。思绪万千纷呈交织,洛明城没再多想,对着刚归队的两人小幅度颔首。
于是,第二次会议,为了收心,洛明城决定重申一次故事主旨,告诉大家要尽快进入工作状态,新一轮的紧张工程即将拉开帷幕。
二次会议耗时不长,下午两点举办的会议,仅用一节课的时间便快速完结。
第三次,本次会议进展如何,宣讲内容会是什么,仍是未知。
手机里的文章看了又看,耳机里的歌放完一首又接上一首。塑料制成的耳机外壳太过于坚硬,听了近半个小时的歌,诺凌的耳朵外缘开始隐隐作痛。他紧咬门牙,舌尖抵着前方,烦恼地嘶上一声,时不时抬手整理被弄皱的袖子。复盘完之前会议的内容,他发现之前两次会根本没讲什么重要内容,那就对着手机发呆,沉浸在音乐里等待。
顺便接受十六度冷风的摧残。
诺凌从外裤口袋里摸出口罩,戴了上去。
空调的风吹得他鼻头酸涩。
好在其余人真的像洛明城所说,在不出半小时内陆续到场。
听音乐的间隙,他见莫芝推开玻璃门,扑面而来的冷风给了对方一激灵。诺凌正欲见状起身给对方找件衣服,只见莫芝先是双手交叉摸了摸冰凉的后臂,随后不慌不忙地从包里掏出件薄薄的针织外套。
还是那句话,谁说夏天只能穿短袖的?
梁子恒来的时候穿着一件短袖外套,虽然胳膊外露,但多穿一件总比少穿要好。
温言
见温言走进来,诺凌觉得自己可能待错了季节。
现在可能才三月初他抬头望了眼众人,边忍笑边暗暗自语。
但现在是夏天!外面毒辣的太阳还在炙烤地面上少得可怜的水汽!
“或许只有洛导穿的才是最符合夏天的衣服,他只穿着一件短袖。但是穿这么少,他不冷吗?”十点半,洛明城揣着蓝色硬塑料封皮的文件夹款款走来,他果真没有再加一件衣服,袖子长度刚好到手肘,开门的时候,宽宽的袖口自然下垂,搭在胳膊上。他没再加一件衣服,真的没有!注视着洛明城信步而来的诺凌,心里虽有疑惑,情绪起伏却不高。
他见洛明城将白板拉过来,见他抬手捋了下搭在额前的长刘海,又见他张口无声呼气,左手插在腰间,像是在稳定状态。
洛明城正过身,双手握住文件夹将它平稳放置在白色磨砂桌面上。
他伸手打开文件夹,亮出几本封皮姜黄的册子。
每本册子都有打印纸大小,厚薄程度相当于一本成人练字帖。
他双手撑在桌子上,气定神闲环视众人一圈,取走其中一本小册,又环走一圈,将小册子发给在座所有人。
“剧本,”诺凌伸手去够本子,随意翻动着内页,却始终没看封面,他以为导演将本子发到自己手中时递过去的是反面,姜黄色的封皮上并没有类似标题的印刷字迹,“为什么这么短?“
诺凌犹疑,一时间思绪像即将煮沸的水,灵魂深处咕嘟咕嘟泛着气泡。
一张,两张,诺凌翻着翻着,不出一分钟,剧本便被他翻到了头。
他以为是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又将剧本合上,重新翻了一遍。
结果还是如此。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洛明城刚才递给他的那一面,既不是正面也不是反面。
这剧本压根就没有标题!
“印刷出问题了?”诺凌不自觉皱起眉头,同时转过头,看向莫芝。
对方脸上笼罩着重重疑云。诺凌仿佛看见了,莫芝额头上翻腾的阴雨云,轻轻一捧,倾盆大雨必瓢泼而泻。
诺凌左右观望,发现同为演员的梁子恒也在疑惑。
没有标题的剧本,内容少得可怜的剧本这可是要在年底演出的新话剧,台词量少的话就意味着要在表演方面下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