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人一猿（1 / 2）
方缘扔出了一块石头，两道弧线掠过湖面，不断地溅起水花。
先落水的那一块是他的，总共跳了十三下，也算挺远的，湖边的石头很多都是扁平的片状，很适合打水漂。
这是他今天输掉的第十一次，目前零胜十一负。
在刚刚那次比赛中，另一块石头总共跳了二十七下，确实完爆了他。对手只是随手一甩，没什么打水漂的技巧性，至少方缘看不太出来，但当对方的石头才堪堪落水的时候，方缘的石头已经快要沉到湖底了。
陪他一起打水漂的是一只猴子，埋在蓬松毛发间的面孔小而蜡白，灰雾般迷离的眼神中透露出气定神闲。
“打水漂是讲究技巧的，手要抬高一点，然后抛出去的时候尽量回旋一点，要用中指抵住”这只猴子侃侃而谈，话语直接传递到他的脑海中。
方缘感觉得到对方那股得意劲儿。
方缘瞥了它一眼，这猴子叫小灵，它眼底的灰雾还没完全敛尽，灰雾是使用念力的表现，小灵是精神属性的宠兽，念力对它来说就和老鼠天生会打洞一样。
这个世界有着各种各样神奇的生物，喷火、吐水、引雷都是家常便饭，既危险又神秘。
但人类仍在这个世界占据着一席之地，原因在于他们可以契约这些生物，每个人都有契约的能力，但契约的前提是羁绊，感情不到很深的地步是没法契约的，好比你想要放风筝，却没有一条线联系着你和风筝。而一旦成功契约，就能成为一名御兽师。
方缘就是一名御兽师，那只叫小灵的猴子是它的契约兽，他们可以感知彼此的情绪，甚至可以在脑海中交流，但是宠兽表达意思的准确程度和自身的智力有很大关系。
小灵的智力属于顶尖的那种，看它对于打水漂的心得就知道了，如果换成一只蚂蚁，大概只会不停地说树好大，草好大。
身为一只灵猿，而且是稀有的精神属性，小灵的高智力不难理解。
但灵猿一族从不和人类进行契约，方缘是个例外。
“再来再来，这次我让着你点。”小灵兴致勃勃，“我刚刚把打水漂的技巧都教给你了，要认真体会啊。”
“哦。”方缘说。
湖面上又溅起两道弧线，阳光下，远远看去像两条银龙浅游而激起的浪花。
方缘瞄了小灵一眼，这家伙眼底的灰雾又在流动。
他知道小灵在作弊，每次抛石头，小灵就用念力托住石头的底部，这样和水面接触的就是念力，石头自身的力却没什么损耗。它没有用念力整个包裹住石头，因为这样显得太假，在它的领域内，这石头想飞多远就飞多远。但是飞太远也没什么意思，只要比方缘远一点就好了。
方缘也懒得揭穿它，反正出来玩嘛，开心最重要，输给自己的宠兽又不丢人。
当他契约小灵的那一刻，彼此都是生命中的一只风筝。
他扭头看向湖面，属于他的那道弧线已经后继无力了，石头踉踉跄跄地跃起，又轻轻拍击在水面上，其实不用看也知道结果。
“噗通。”
有一块石头落水了，零胜十二负。
又输了，方缘，男，刚满十六岁，御兽师。
一个弃婴，从小被灵猿养大，三岁被人类收养，长大了之后每年都回山里探亲。即将就读于高等御兽学府，开启人生的新征程，每个认识他的人都要夸一句前途无量。
可惜在他身边的只有猴子，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湖泊，身后就是一片森林，灵猿部落就在密林的深处，而他已经在这呆了一个多月了，每天的活动就是打水漂，摘果子，不过这样休闲的日子就要远去了。
方缘的假期就快结束了，他所要就读的那所学校即将开学，离开的计划已经提上日程，他将要回到属于人类的世界，回到另一个家。
“诶，方缘，小灵。”一道声音如霹雳般从后方响起，“你们果然在这，族长爷爷找你们呢。”
那也是一只灵猿，说的是猴语，但方缘听得懂，这也是他的母语。
方缘“哦”了一声，没有回头，他在看小灵打的水漂，那条水线远远地延申出去，激起的浪花像白色的泡沫。他就顺着那条线看向远方，湖水和蓝天接在一起，那里仿佛是光到不了的地方。湖面波光粼粼，云与天仿佛被洗过一般，澄澈明亮，大树绕湖扎根，微风吹过，翠绿的叶子上流动着闪烁的光。到处都有光，只有水天相接的那里，朦胧又模糊。
方缘知道不是光到不了，是他看不清。
一个人的眼睛可以看到多远？
这个问题很多人敢回答，有的能看到远处山上有一棵榕树，有的能看清树上的叶子随风飘动，还有人甚至可以看到蜘蛛在树上绞丝，但这些能看到的都被限定在一个范围内。
事实上，人的眼睛是可以看到无限远的。
你能看见头顶的月亮，甚至远达亿万光年外的星星，只是你看不清它们，甚至看不清光，自然也看不清时间了。
方缘也看不清，作为一个弃婴，他看不清自己的身世。他觉得自己很可能就是从水天相接的地方漂过来，理由是脖子上挂着刻有“方缘”的小青石，据说是捡到他的时候就有的，质地就是普通的鹅卵石，和刚刚打水漂的那些没什么区别。
方缘也想过怎样才能看清？但是看清了又能怎样呢？他回答不上来。
这是他小时候纠结过的问题。
“其实从哪来也不重要。”方缘哼哼，“有家回就很好了。”
后方那只灵猿一头雾水，这位“另类”同类的话语如此奇怪，自己来找他回部落，他回一句“有家回就很好了”是什么意思？
只有小灵默默看着方缘，若有所思。
灵猿部落。
“小缘，你是不是快要开学了？”灵猿爷爷笑容和蔼，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唔对，差不多就这两天了。”方缘说。
灵猿爷爷就是捡到方缘的灵猿，也是灵猿部落的族长，同时还是小灵的亲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