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是梦吗?1(2 / 2)
“杀了这小子,任凭他掉到瀑布底下去……杀了那些多事的苏家人,让所有人都闭嘴,好不好?”
“不……我做不到……”苏铃儿喃喃说着,她的声音很小,几乎是没什么反驳的力气了。
“哈哈哈……你做不到?对!你不是不想,只是你做不到,你很软弱,是废物一个,不过你有我呀!”
“滚……滚啊!”苏铃儿一个人胡乱扑腾着,声嘶力竭。
晏阳天不停呼唤,他此刻跪倒在三步开外,忽觉身上威压骤升,仿佛是沉在沼泽里,手重脚重的抬不起来,仅仅是强撑着精神,就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渐渐的他开始眼底渗血,目视都不大清楚。
“接受吧……接纳了就舒坦了,反正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压抑的嗡鸣之下,鸟兽虫蚁全部销声匿迹,死寂一片,不知过去多久,苏铃儿站起身来,终结了这些生灵的痛苦,她轻点了一下手指,晏阳天身上的压力顿空,整个人却因为脱力,倏地瘫软了下去。
苏铃儿眉头轻蹙,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份无可比拟的力量,可以斡旋命运,睥睨众生,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溪流平息,她决定要走了——
就在她决断之时,一只手出现,拉住了她,那只手没有道理的箍住——握紧,手心炙热的温度一丝一缕的传过来,温热了她冰凉的身体,透过这个手腕,她感受着那人压抑的情绪下,近乎汹涌的脉搏和热血。
只可惜的苏铃儿没什么耐性,她很烦,不想再纠缠。
“放开,撒手。”苏铃儿道。
晏阳天精神溃散,刚才经历的那一切,对他而言是滔天洪流,记忆似断过几次,庞大的塞不进脑海,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执着不放弃,只是凭借下意识和本能,想护住那个记忆里柔弱的小姑娘——哪怕他隐约觉得,自己的记忆可能全是错的。
“离开。这里的气息不是你可以承受的,再呆下去,你会死。”苏铃儿道。
晏阳天牙齿断的漏风,含糊不清的问道:“你……怎么了?”
苏铃儿道:“再纠缠,我就杀了你。”
这么简单几个字,晏阳天似乎是听不懂,抑或是他根本就不想听懂,只是呆呆的追问道:“你说什么……你要去哪?”
苏铃儿沉默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再回去书院,接受笄礼吗?
——此刻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晏阳天拼命站起来,另一只手也握了过来,他没什么办法,只能把自己胖胖的身体,做成个秤砣,孤注一掷的拖住她。
“干什么!”苏铃儿吼道。
“铃儿,别走……”晏阳天有些怕了,他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你不是最期待笄礼的吗?我不再拦你了……你留下来……好吗?”
苏铃儿盯着苍白的胖脸,没有感情的解释道:“我是嗣神会追杀的灾煞,这几百年以来,所有护我,爱我的人,全都不得好死,我可以仅凭一句诅咒,就置人于死地,你怕不怕?”
晏阳天不说话了,脸上似覆上了一层灰色,如个活死人一般。
“可你……你不是!你说过的……你不过是出生在那个倒霉的日子里,才被——”晏阳天混乱着说道。
苏铃儿打断了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撒谎了。”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晏阳天的眼睛,眼见他一点一点闪避,变成个怯懦的模样。苏铃儿放肆的笑了几声,一股力量从中切开了二人,晏阳天原本不堪重负的身体,又添了十分的伤痕。
苏铃儿眉头轻蹙,心底闪过一个念头——这傻子,再这么倔下去,恐怕是活不成了。
“是你自找的。”苏铃儿看着他口吐鲜血,冷漠说道,“死在天下独一无二的灾煞手里,你不冤了。”
苏铃儿又起身要走,再一次被那股执着的劲儿拖住,停了下来,她几乎不敢相信,是什么撑着这个傻小子,竟可以让这具凡体肉躯在如此威压下,一次又一次的站起来。
“可你也是苏铃儿啊!”晏阳天反应迟钝,似乎是才理清楚自己想说什么,他吐着血沫,拿出孩子才有的哭闹劲儿,“你是……书院的小铃铛!灾煞什么……我不清楚,我只认识苏铃儿!”
许久,苏铃儿咬出几个字:“闭嘴,不许说了。”
可晏阳天偏偏要说:“你弱小,却比谁都有主意,很倒霉,却从不放弃做好任何一件事情,多病多灾,却最爱笑……”他不带喘息的说了好多话,而这几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你虽然很倒霉,牵连着旁人都和你一起倒霉,却是最善良的苏铃儿……”
苏铃儿听不下去了,每一个字都犹如骨锥,刺得她浑身难受,细手凝起了一片风波,打算送这个胖小子最后一程。
“我喜欢……”晏阳天话未说完,便向后一仰,死尸一般的躺下。
苏铃儿沉默,半截的手诀好沉好重,许久落不下去。
溪流重整波涛,再一次翻腾,死了半截的胖小子被弱水卷走,他嘴边又动了动,却再也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再然后,就是一道高逾千丈的悬瀑乍然出现,立在了他的面前。
停滞半晌的手抉——终还是动了。
有梦魇袭来,浮华般穿梭而过,她又一次,在梦里轮回了自己的死状。
不过这一次,却不一样。
熟悉的阴桀晦暗的黑影背后,晕开了一片刺眼夺目的白光。高高的云梯之端,站着一位穿着雪白长袍的男子,他手持与身齐高的法杖,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
辉煌法杖散出耀眼的光芒,通天白烂,却怎么也照不亮那个男人漆黑的面庞——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纯黑色的脸。
她就这样站在云梯下,轻抬下颌,淡望着站在高处的身影。
男子似乎很不满,“咚”的一声巨响,他跺了跺手中的权杖,四周嗡鸣震耳,天地共颤。
权杖旋出了阵阵气流,威严有余,庄严难成,催促的隆隆巨音,似乎在向四面八方“讨要”臣服之意。此间光晕刺目,直叫人不能目视,于是她眼睛轻阖,沉目感之。
她的呼吸很乱,好像被困千年,刚从禁锢的牢笼中脱身,得到第一口新鲜的空气一般,疲惫的问道:“谁?”
身处光亮中心的人缄默不言,法杖光明闪烁,替他回应着什么。
她整理着记忆,头痛的问道:“我这命之一字,是你写下的?”
盛芒绽开,歇斯底里的侵占着每一寸天地,那么急不可耐,却唯独近不了她的身。
光影浮过,串联起什么撕心裂肺,她陡然睁开双目,怒道:“不……不是你。”她变了表情,眼中的烈火几乎可以逼退一切,“我要杀了你!!”
白光暴躁起来,揉进无数水雾一般。天地变幻,一片氤氲叆叇,尽是大大小小的泡影。
云梯不再是尽头,苍穹陡然拉长,男子的影子被压得极小,隐入尘埃里。有树干从地底长大,在她目光的追逐下,一目十里,不过片刻便贯穿了巍巍苍穹,天空和鸣锵锵,燃着火焰的双翅在穹顶展开,盖过世间一切的光芒。
血红色的宏羽傲然绽开,与她背后撕裂长出的灵羽交相呼应,其鸣合章。羽毛环紧了她的身体,幻化成一道红霞,任她踩在脚下,踏羽而升,飞向那不知名的高处。
“滚下来!”她对那个高处的男人怒喝道。
倏然之间,手持权杖的男人,被她拽下了高位。
天昏地暗,苏铃儿从床上惊醒,那个踏羽而飞的潇洒身影——在杂事房的天花板中渐行渐远,虚幻了模样,连同记忆都一并模糊了起来。
苏铃儿脑子里一团浆糊,背后钻心剜骨的疼,她顾不上想得更深,跌跌撞撞的推开门,看到杂事房里一片破败——这里俨然不是黄姨娘眼皮子底下,那副井然有序的模样,似乎是刚刚被滔天的风雨洗涤一空。
“小花!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苏铃儿不由分说,随手抓住一个同为杂役的女孩问道。
小花惊慌失措,苏铃儿觉得自己脑袋一直往下沉,好像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她的面容,她催促道:“说话!”
“嗣……嗣神会来了!大家跑了……”小花没头没尾的说道。
嗣神会一词,让苏铃儿瞬间明白了,她陡然松开手,握成了拳头,只见那姑娘像躲瘟神一般的,跳开了十丈远。
“是来找我的?”苏铃儿认命一般,平静问道。
小花拼命点头,还是看不出表情。
苏铃儿继续问道:“其他人呢?他们去哪了?”
小花一脱身,恨不得马上逃跑,苏铃儿怒喝一声:“问你话呢!说完再走!”
小花似乎是一头撞在什么铜墙铁壁上,趔趄几步,直接哭了出来:“我我我……我不知道。”
“黄姨呢?先生们呢?”苏铃儿沉默一下,又问,“晏阳天呢?”
小花答非所问道:“不知道……死了,好多人都死了。”
苏铃儿心底沉了一下,盘在空中的乌云,似乎又厚重了几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