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套中套(1 / 2)
不一会,桑琴袅袅婷婷走来,曹老太太和大丫环孙小燕一同来了。桑琴恭敬地说:“爸爸,有什么事情吗?”
她并没有抬眼看龚步凡,赵巧巧立即过去和她站在一起。
曹进升问:“你去苏州龚氏医馆一趟,这位先生见过?”
桑琴眼睛轻轻一瞟,轻声说:“见过,他是龚老先生的儿子龚大夫。”
曹进升说:“龚大夫今日亲临寒舍,不胜荣幸,可否为家中人查诊?”
龚步凡简单地说:“哪位?请坐。”
曹进升用眼神示意桑琴,桑琴听话地在龚大夫对面坐下。
龚步凡左手轻轻搭在桑琴的腕处,眼睛并不看她。他却知道曹家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他,尤其曹进升两眼更是紧紧盯住龚步凡。
稍许时间,龚步凡起身含笑抱拳对曹进升说:“恭喜曹老爷。”
曹进升连忙问:“喜从何来?”
龚步凡说:“曹老爷,你家中这位女子有喜了。”
曹太太立即说:“真的?好,好,太好了。老爷,曹家兴盛有望了!”
曹进升很是高兴,说:“房子租给你了,房租从优。”
曹太太兴奋地说:“巧巧,你给我照顾好少奶奶,千万不能动了胎气!琴儿,妈妈今后一定要好好心疼你了。呵,还有人手如果不够,我这里的小燕也过去,小燕,你听到没有。”
“是,我听到了。”孙小燕白白净净,眼睛大而有神,模样儿十分讨人喜欢。人很机灵,说话时眼珠子乱转。她人已经走到桑琴的身旁,说,“少奶奶,我来了。”
转眼之间,桑琴已不再是只会打鸣不会生蛋的母鸡,成了曹家的金凤凰。这里的缘故,可能只有桑琴自己,还有她身旁的丫鬟赵巧巧和从苏州龚氏医馆来租房的龚步凡三人心中有数。
突然,曹老爷发问说:“龚大夫,我家桑琴有身孕多长时间了?”
桑琴身体一抖,身旁的赵巧巧感觉到了。立刻用双手紧紧抱住桑琴的膀子,她在暗中提醒着桑琴,桑琴心中明白自己要镇静。她知道自己的命运全掌握在龚大夫的口中,她生怕这个冤家说出“已经两个月了”。
当时自己去了苏州,丈夫曹庆明被他父亲赶到慈溪乡下,哪里有曹家的祖籍房产,哪里是青山绿水,民情淳朴。别说妓院,就是男女暗地勾搭,被人发现都要沉入海中溺死。曹庆明不去也不行,在那里足足待了一个月,后来是曹太太不顾年老体弱,亲自奔到慈溪把儿子接了回来。满打满算,曹庆明回到上海才一个半月。
龚步凡一生精明过人,眼光瞟见斜对面站立的赵巧巧的手不经意的抬起一根手指。她为了自己的少奶奶,配合的天衣无缝。实际上,她也救了自己。如果少奶奶出了问题事情败露,她是桑琴的贴身丫环,岂能跑得掉?她会被打个半死,然后撵出曹家。
龚步凡平静地说:“一个月吧。”
桑琴暗自庆幸,心中安稳下来。曹老爷曹太太脸色透出满意,时间正吻合,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那么,曹家少爷曹庆明呢?他病倒在床,最近几天病情加重,经常陷入昏迷状态,床都下不了。曹进升暗自祈祷上苍,来了一位好大夫,儿子有救了。
龚氏医馆的开业准备一切就绪。龚步凡收了两个学徒。医馆开始按部就班正常运转,龚氏医馆经过紧张筹备要开张时,他把父亲请来坐堂。老人家名声在外,生意十分兴隆。龚步凡从父亲那里学到的医道和他对西医的钻研和他要做中国第一名医的愿望,使生意做得还不错。在龚步凡父子精心调养下,曹进升的儿子曹庆明身体也有了好转,只是有时还会有昏迷现象,可是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这让曹进升心中大喜,为了感谢龚氏父子,他主动提出免除三个月的房租。
但是龚老大夫嫌上海太吵闹,空气不干净,来了两个星期后他要回去。他和儿子約定,会时常过来帮忙。
龚步凡真正的心思是近在咫尺的女人桑琴身上,他寻到机会把自己的心思告诉了赵巧巧。
隔天,赵巧巧告诉他说:“少奶奶回答,一女决不伺二夫。另外转告你,应格外当心,生性谨慎心系儿子病情的曹进升,已经悄悄把龚步凡给曹庆明开的药方和药渣,送到原来为曹庆明治病的老中医大夫手中。曹进生很怕龚步凡医术有什么差次,造成白发人送黑发人。”
龚步凡没辙了?
又过了半个月,曹进生夫妇带着大丫环孙小燕到外面去办事情的时候,龚步凡以看望病人名义去了一趟曹庆明住房。他趁赵巧巧去倒水的空间,给昏迷中的曹庆明注射了一针便离开了。当夜,曹庆明病情突然恶化,而且一天重过一天。
曹进升把龚步凡开的药方和药渣再一次送去请老大夫查验,结果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不几天,曹庆明病逝。事情不仅仅如此,没有多久,曹家老两口因心力憔悴也过了世。曹进升临终前把家中房产执证和许多银票等物一并交到儿媳桑琴手中。
此外,还有一张曹进升亲笔写的遗书,写明所有财产全部归属即将到来的孙儿所有,任何人不得有异议。事后,果然如曹进升所预料,有两户曹氏近亲闹上门,一心要分割曹进升遗产。
桑琴丝毫不怯场,勇敢地站出来,当着众人之面,公开曹进升的遗书平息了风波。
桑琴事后叹息说:“应该讲,曹家无事了,大家平平安安过日子。只是,世道混乱中,该来的没有来,不该来到来了。而且如同流经上海的长江,波浪汹涌,翻起一个又一个大浪。
事情是由两个小丫环引起,来的太快,又让人们措手不及。”
对来到上海的龚步凡来说,等待他的是夺命连环套,危险重重还在逐渐加重。
大丫环孙小燕人长的俊美,心中早有了意中人,叫韩兴强。韩兴强几次要留孙小燕陪自己过夜,都被孙小燕断然拒绝。孙小燕说:“你既然想我,就应该好好体谅我。不要跟我尽来假的,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对天发誓,我是真心喜欢你呀。”
“对天发誓没有用,你必须跟我来真的才行。”
“怎么才是真的?”
“你就这么一间房子,太小。我跟了你,明天有了孩子,就挤在一起紧巴巴的过日子,太寒酸了吧。你至少要搞到一处带院子的房子,让我们的孩子能在院里玩耍,才能让我安心呀。你不高兴吗?”
“那要钱。”
“我不问,那是你的事情,你不天天说你本事大么?怎么都是空话?”
“行。有人欠我的钱,我明天去找他要回钱买大房,该行了吧?你今晚陪我。”
“不行,一天不见到自己的大房子,也一天不许你碰我。我知道你有劲,你如果敢强迫我,我会一头撞死在你面前!信不信?”
孙小燕两眼如炬毫不退让,欲火烧身的韩兴强不得不让步了。他说:“好好,我服你了,不生气,不生气。我不动你,你陪我坐一会可以吧?”
孙小燕说:“坐一会当然可以咯。”
俩人情意绵绵,坐在一处慢慢聊天过程中,韩兴强说:“曹家男人都死了,现在只有你们三个弱女子,你们就不怕一个有歹心的采花大盗,深夜翻墙进去,用迷药把你们三个女子迷倒,把你们三个女子一起都干了?”
孙小燕不愿意了,举起小拳头恶狠狠地砸在韩兴强的身上。她说:“你个坏东西,是你心怀鬼胎吧?你给我好好交代清楚!”
见韩兴强并不躲让,依然对她说:“我没有骗你!”
孙小燕自己心中开始吃惊了,慌张了,说:“不会真有这样的事情吧?讲的我心惊肉跳。”
“别不信,三马路上最近发生过这样的事!采花大盗要么不知道曹家现在的实情,知道了就有可能。”
孙小燕忽然轻松地“哼”了一声,说:“不怕。”
“说的轻松。你被别人干了,成了破烂货。到时候,别痛哭流涕来找我。”
孙小燕站起身就走,韩兴强看见她生气了,连忙问:“我没有惹你,你干什么呀?我不是故意吓唬你,我讲的确有其事哇。”
孙小燕斩钉截铁地说:“他就是今夜来,我们也不怕!”
韩兴强深感奇怪地看着她,说:“你们三个弱女子不怕,告诉我为什么。”
孙小燕紧紧的闭上嘴,任韩兴强如何追问,她只是摇头说:“你放心,采花大盗碰不到我们任何一个人,我该走了。”
“你把我搞糊涂了,你不讲明白,我今天就是不让你走。”
韩兴强身体把门抵住,孙小燕怎么用劲也拉不动他。结果,反而累得气喘吁吁,小脸都涨红了。
韩兴强憋不住心中欲火,一把抱住她,狠狠地亲她。男人力气太大,孙小燕推不开躲不过。她怕被韩兴强趁性抱到床上,那就真的麻烦大了。她躲过对方的嘴,求饶地说:“你个坏东西,快停住,我告诉你就是了。”
“我就不松手,你说了我才放心。告诉你,你是我认定的女人,别人是不能碰的。”
孙小燕无可奈何了,她的手要不是紧紧抓住门栓,欲火正旺的韩兴强恨不得把她立刻抱到床上。她说:“我告诉你,你发誓不告诉别人?”
韩兴强说:“我发誓!”
接着,韩兴强从孙小燕口中得知了一件让他万分惊讶和兴奋的消息。孙小燕说:“我们还有一个男人保护我们,所以我们不怕。告诉你了,松手吧。”
韩兴强固执地说:“不松。”
孙小燕骂他说:“你无赖,说话不算话。”
韩兴强说:“告诉我,那个男人是谁?你这么漂亮,我怕他暗地欺负你。”
孙小燕说:“他是——,告诉你后,你决不能对别人说。”
见韩兴强又一次点头,她小声说,“听说过新四军江南第一大队?这人是他们的连长。他现在是龚氏医馆的大夫,可能是奉命来上海潜伏。”
韩兴强信誓旦旦地说:“啊!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不会对外讲。”
孙小燕说:“告诉你,你的秘密我也晓得的清清楚楚。你不对外讲,我也不会对外讲。”
韩兴强不以为然地说:“一个小丫鬟,不过是门里门外,晓得个鸟。”
孙小燕脚一跺,说:“我知道你是军统上海站行动队成员,是军统内部死硬反共分子。”
韩兴强此时再也没有想和孙小燕进一步厮混的念头,他吃惊地说:“啊,你怎么知道?赶快告诉我!这个秘密身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呀!”
孙小燕说:“我还知道,是你向重庆密告,军统上海站站长李继轩和中共上海地下党要员聚宴。后来才会有军统特派员尤金龙来到上海。尤金龙投敌叛变,造成国民党华东特遣队二百零四人,落入日本人陷阱壮烈殉国的悲剧。”
韩兴强狠狠吃了一惊,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要掖着藏着,老是跟我捉迷藏。”
孙小燕说:“我早对你说过,少喝酒,你就是当耳旁风。是你上天和我在一起吃饭,你酒喝多了,告诉我的。得了,你再不松手,我可要从今以后再不理你了。”
韩兴强头上冒汗,不得已松开双手。安慰说:“你的忠告,确实点到我的软穴,我记住了。人家少我的钱,我明天就去要钱。放心吧,保证给你换一套带院子的大房子。”
孙小燕说:“不要说话不算话,我可在眼巴巴地等你。”
韩兴强问:“小燕,我还是想要知道,那个新四军连长来到上海潜伏,是谁告诉你的。不然,我一夜都睡不安稳。”
孙小燕说:“是赵巧巧。”
第二天,兴奋不已的韩兴强没有把从孙小燕哪儿得知的情报禀报站长李继轩,暗暗掖在自己心底。他一早来到三马路一条弄堂的一个院子门口。院门没有从里面插上,他轻轻推开门走进去,说:“师兄在吗?”
“是师弟,一大早跑来有事?坐。”
师兄叫魏始初,人长的五大三粗,表面上看很有江湖豪杰的味道。
韩兴强一脸的愁容,叹着气无奈地说:“师兄,小弟今日来求你了。”
“什么事?说。”
“师兄,不瞒你说,我看上一个女孩子,她人长的好,也对我的脾气,我想娶她。”
“好事情呀,师兄恭喜你了,放心,我给你准备份子钱。”
“我今天来,不是这个意思。”
“那要干什么?”
“她嫌我现在住的房子太小,要我准备一个带院子的大房子。我手中钱不够,所以来求师兄,你去年借我的一百一十块大洋,能不能现在还我?”
魏始初脸皮往下一拉,摆手说:“现在没有,我正为钱发愁哩。”
韩兴强不乐意了,说:“师兄,我不信你会缺钱。你在七十六号,光捞外快你也吃喝不愁——”
他的话没有讲完,魏始初急得直摇手。韩兴强不知怎么回事,正要开口问,里面门帘一掀,走出一个十分精神的女孩子。她叫宇子玉,她寒着一张脸,毫不客气地追问:“谁在七十六号?是你——魏师兄?”
魏始初刹时面孔憋的通红,狠狠地盯着韩兴强,指责说:“尽胡扯八道,就你话多,撩事!”
“师妹,你什么时候来上海的,我给你接风。”韩兴强这才知道自己走漏了嘴,连忙打圆场。
宇子玉气愤地说:“我们师兄妹三人,家中都有人被日本兵杀死。魏始初,你居然投靠日本人,我为你感到可耻!”
魏始初央求说:“师妹,请你坐下,慢慢说,可不可以?”
“不可以,我没有你这样的师兄!亏你刚刚还对我花言巧语,无聊透了!”
说罢,宇子玉身子一拧,一把推开拦在面前的魏始初,气愤愤地昂头走出大门。
“完了,宇子玉回去肯定要告诉师父。师父的脾气人人都知道,他肯定要找我算账。都是你干的好事!早知道这样,前两天我就不救你了,让你死了得了,也没有今天你钻出来给我惹祸了。”
“师兄,我今天不知道子玉在你这里,我知道你和子玉相好了四五年。我不是故意害你,请你原谅。我现在不懂了,你刚才说是你救了我,是怎么一回事?”
“哼,不相信我讲的是真话?星期三下午五点半钟,你和一个女孩子去了大世界,我看的清清楚楚,有这回事吧?”
“星期三下午?有。”
“当时,我和另一个人执行任务路过上海大世界。他以前和你打过交道,知道你是军统的人,拔出枪要捉拿你回七十六号请功领赏。当时被我拦住,我告诉他你是我师弟,我掏出身上的二十块银元塞进他口袋,见他不满足,第二天又给他五十块银元才算了事情。我处处维护你,你到好,今天坏了我的美事,你就是一个大混蛋!”
“啊呀,我谢谢师兄,谢谢师兄大恩大德。嗨,我怎么办呢?小燕逼我逼的很。”
“我管你那么多屁事情!七十六号李主任要过寿,人人送贺礼,我自己的贺礼还不知道怎么准备哩。”
一对难兄难弟都陷入了自身难拔的窘境,魏始初气恨地说:“你还不快滚,记住,从今以后你的事情我再也不管了。我警告你,一个是国民政府,一个是汪政府。七十六号和军统积怨太深,你就等着被他们抓进去坐老虎凳吧。滚!”
垂头丧气的韩兴强只有离开,但是魏始初最后的话语搞得他胆战心惊,孙小燕的殷切期待又让他脚步难移。他突然把心一横,转回身正和跟在他身后催他走的魏始初脸对脸站立。
魏始初说:“滚呀,我这里不再象往常一样管你的饭,休想!”
“师兄,我有要事和你谈!”
见韩兴强话语十分认真,魏始初两眼开始等待了。
“师兄,把院门关好。一件大事情,不能让别人探听到。”
魏始初敏感到此刻的韩兴强肚子里有货!他虽然没有说话,态度已经缓和。他关上院门,让韩兴强随自己返回室内坐下,静等韩兴强开口。
韩兴强说:“师兄,你必须帮我。”
魏始初依然一言不发,他在耐心等待。
韩兴强说:“师兄,放心。这件事情做成,你我都有莫大好处。”
魏始初仍然纹丝未动,他在用心思,不想那么快的动嘴巴。韩兴强只得继续往下说:“新四军江南第一支队和红宝石突击队是一家。”
魏始初开口了,说:“继续!这个情况我清楚。不要啰七八嗦,话简单些。”
“是。我知道新四军江南第一大队一连长是谁,也知道他在哪里。不信?他现在就潜伏在上海!”
魏始初眼睛忽然亮了,他起身找出好茶叶,沏好茶送到韩兴强的面前,问:“当真?这样的事情可不能开玩笑,那样会收不了场。”
“我清楚厉害,你应该相信我。”
“你快讲给我听,你想怎么办?”
“日本人公开悬赏一万大洋捉拿东方江河,捉住他们的连长,就等于捉住了东方江河。上海这么多大案都是东方江河干的,从樱花会馆原田将军神秘失踪和死亡,夜晚黑田大佐的车队惨遭伏击日军全部毙命,哪一件离得开东方江河?”
“师弟,说明白,你想要多少钱?”
“我不贪,给我五千大洋!”
“嗯。”魏始初点头。
“我念师兄前两天救我之情,其中二千大洋归师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