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双飞燕(1 / 2)
“双飞燕?”刘天龙脸色霎时变得十分难看,两眼立刻四下张望。
军师胡世杰把嘴伸到刘天龙耳旁,说:“双飞燕连日本人都敢杀,报纸说已经杀了十一个日本人,堂主,夜这么黑鱼越下越大。四周已经没有别人,只有我们站在这里,太显眼了,让人浑身发抖。双飞燕行踪诡秘犹如一阵风,我们来日方长呀。”
刘天龙嗫嚅地说:“好像双飞燕就埋伏在周围的一个地方。她们会静静地举着黑洞洞的枪口向我们瞄准。此仇日后再说!回。”
恩派亚大戏院服务生王小菊本是肖府佣人。一次有南洋来的几位贵客即将登门到肖府商谈生意,肖海安说任何人不得请假要好好照应。王小菊突然得知母亲病危,没有得到准假私自离开伙房跑回家。事后有人禀报肖海安知道,肖府规矩严格,王小菊被打一顿撵出了肖府。年纪轻轻的王小菊没有了生活来源,蹲在肖府大门口伤心地哭哭啼啼。
肖一凤从外面回府看到王小菊,问明情况后叹了口气,当着众人面说:“小菊,上车,你跟我走。”
路上,肖一凤提醒王小菊说:“把你身上衣服捋整齐,我带你去见个人。”
她们一路来到恩派亚大戏院,见到主事江敏浩。肖一凤说:“小菊是我家远方的亲戚,放在肖府不太合适,你收下吧。”
肖府是戏院的大主顾,江敏浩立即答应收下王小菊。薪水还不低,王小菊立刻转悲为喜乐坏了,她非常感激肖大小姐的救助恩情,心中一直牢记不忘。
说来就来的雨水足足下了一夜。早晨时分,灿烂的太阳又升了起来。这是陈一鸣回到上海的第二天。
今天是一个大喜大吉的好日子,是肖氏远洋贸易公司总裁肖海安大女儿肖一凤出阁婚庆的日子。肖府大门上贴着红艳艳的吉祥贺联,院内挂上五彩缤纷的灯笼和彩绸,格外喜庆洋洋。宽敞的院子里婚庆红妆已备齐,丰富的很。人们日常所需的东西无所不包,床桌器皿箱笼被褥,该有的一应俱全。
肖府门外,看热闹的人群中一位年长妇女感叹不尽地说道:“好热闹哟,这样的场景,如今已不多见了。”
她身旁一位大嫂问:“哎,肖府的嫁妆为什么没有提前送到李府?好提前摆设呀。”
“那头的李府是上海滩商业巨头,不缺这些东西,李府肯定已经准备就绪。肖海安为了女儿,备下厚厚嫁妆也在情理之中,各随各愿吧。等着瞧,嫁妆马上随新娘一起走,多热闹多有气派哇!”
一辆前来送贺礼的小车渐渐靠近肖府。
小车里,昨天下午才到上海的金童,担任公司总经理助理。他坐在司机位置上,同情地说:“老板,今天你很难呵。”
陈一鸣说:“是呵。我刚刚返回上海,惊诧不已的是,父亲说我回来的正是时候,亲自交代我要办好一件事情,是今天上午要代替父亲来肖府参加婚庆。嗨!这是二十多年来,父亲第一次交待的事情,心中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无论如何我都难以开口拒绝。”
“老板,真是父爱如山,让你回到父母面前,转身正大光明的成为上海大华贸易公司总经理。幸运的是,我也跟你来到大上海。大管家陈福倒是很周到哩,今天把你打扮得很帅气。”
“陈福是父亲远方侄儿,也是父亲最亲近的人。”
“老板,我看大管家陈福做事有头有脑,尽心尽责。”
昨天傍晚。陈府大管家陈福告诉说:“二少爷,陈府和肖府长期以来,两家在生意场上相互配合十分默契,常常共同进退。肖府举办隆重婚庆,陈府没有不上门热情祝贺的道理。”
陈一鸣小声问:“福哥,我刚刚到上海,连马路怎么走都不晓得,大哥和三弟呢,他们不能去吗?”
陈福三十岁,端正的长方形脸上,粗眉下闪动着一双精明的热乎乎的眼睛。他说:“大少爷陈宜鹤远在香港,是香港大华贸易公司总经理,一时半会回不来。你是二少爷。三少爷陈宜乾是上海大华医院院长,近期肺结核在上海流行蔓延,宜乾日夜忙得觉都睡不好,挤不出一点时间。四少爷陈宜坤尚在美国留学。伯父眼中,二少爷此刻回到家中正是时候呀。”
陈一鸣应了一声,说:“知道了。”
陈福还特意关心地说:“时隔二十余年,对你来说,这是坐在轮椅上的父亲交代给你的第一件事情,一定要做好呀。二少爷,我已经帮你把明天出门的穿戴准备妥当,试试吧。”
大管家陈福抢时间帮他西装革履精心打扮了一番。他身着修身的咖啡色竖条纹西装,雪白衬衫领口十分坚挺,配有一条红黄条纹相间的领带。脚上是一双中跟黑皮鞋,擦得锃明瓦亮。
陈府门卫领班周孝民夸赞说:“大管家,你把二公子打扮得十分得体而时髦,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沉稳生意人形象,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清清爽爽的大上海公子哥哩。”
陈福悄悄问道:“二少爷,给你印的名片上的名字,第二个字为什么是‘一’,而不是‘宜’字?我本要找印制社算账,一问才知道是你在电话中亲自把这个名字告诉他们。”
陈一鸣说:“福哥,这里有一段小故事。小时候在南京丁家庄上学,私塾老先生把陈宜鸣的‘宜’改为节省笔画的‘一’字,还美其名曰‘一鸣惊人’。从此,‘陈一鸣’三个字陪伴我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并到了现在。由于‘一’字和‘宜’字读音相同,二十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了。尤其是得到养父母的认可,所以留个纪念吧。”
陈福称赞地说:“二少爷对养父母如此敬重,情谊难得呵。”
金童在车里说:“老板。既然你昨天上午见到肖一凤,你应该和肖一凤讲清楚呀。”
陈一鸣摇摇手,说:“当时,情况十分紧急。记者相机对准我和肖家姊妹俩。我想到报纸谁都能看到,日本宪兵队井田进二中佐也一定能够看到!这个狡猾狠毒的家伙看到报纸,准定会顺藤摸瓜,肖氏姊妹俩也会因为我的缘故脱不掉关系,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我要保护自己,也要保护老同学肖一凤。”
“老板考虑问题细致,我来了一定和在部队一样,跟你后面好好学。”
“在南京大学里,很多同学都知道肖家姐妹家境十分殷实,绝非一般人能够相比。更重要的是,我离开大学已有三年,肖一凤的近况如何,我是一点都不知道。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地去了解,一切顺其自然吧。”
金童说:“老板,你马上进入肖府,不会见到肖一凤吧?”
陈一鸣轻轻长叹一口气,说:“花轿一到人家就是新娘子了,和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进肖府只是礼节性应付一下,把父亲交给的贺礼单送到,找个托词掉头回去,这事情就了解啦。今后不要提她肖一凤三个字,我和她各走各的路。”
金童眨眨眼,疑惑地问:“昨晚,听你说起和肖一凤之间的往事。当年在南京大学,肖一凤和你之间有过山势海盟,她现在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一个不讲信誉的女人!三年,你等她三年,你回来了她却跑了,气人。”
“不要这么讲她,毕竟多年前和她好过一场。那个双飞燕倒是需要我们多关心,敌人提高了抓捕双飞燕的悬赏金,双飞燕才正真让人担心啊!”
“老板,今天早上报纸登出,双飞燕昨天夜间,下着大雨,双飞燕再次出击,在恩派亚大戏院门口,击毙上海滩一霸刘天彪。”
“报纸我看到了。金童,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金童说:“报纸分析说,双飞燕经常利用夜间出击。她们夜袭刘天彪一事,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内涵吗?报纸记者采访时,刘天龙的军师胡世杰说,刘天彪之死,和白天与肖家姊妹俩人发生冲突没有关联,理由是,肖家是商家,而不是社会帮派。肖家姊妹俩人一对高学历弱女子,虽然个性很要强,却没有双飞燕身上的彪悍和霸气。”
陈一鸣沉思说:“我在仔细捉摸呐。”
金童说:“老板,我想起你讲的一句话,水无常形,兵无常势。我也跟你一样多想想。”
肖府。只要有人前来祝贺,迎宾爆竹就会“噼里啪啦”响起来。爆竹声后,碎红满地,灿若云锦,肖府满门瑞气喜气洋洋,热闹的不得了。
得知上海大华贸易公司总经理陈一鸣带着贺喜礼品登门祝贺。身材修长的肖府大管家肖琦紧赶了几步,来到肖氏远洋贸易公司总裁肖海安面前,说:“老爷,大华贸易公司陈啸山老爷派人送贺礼来到。”
肖海安近五十岁,身体挺拔轮廓鲜明。今天是大女儿大喜的日子,又浓又黑的眉毛下的眼睛特别明亮,问:“人呐?”
“这位就是。”大管家肖琦不敢有丝毫怠慢,抬高嗓门说,“大华贸易公司陈一鸣总经理来贺,请上坐。”
陈一鸣恭敬地上前躬身做了礼,再把手中的礼单双手奉上,说,“陈一鸣拜见肖伯父,敬请笑纳。”
肖海安今日家中大闺女出嫁,满满的笑容挂在他脸上。他看过礼单高兴地说:“啸山老弟出手阔绰赠予大礼。此番盛情着实令我无以回报。万望回复啸山老弟,容我改日登门答谢。”
说着,他想到“宜鸣”二字,兴趣浓厚地说:“你是陈宜鸣!好孩子,一晃有二十多年没有见面。当初你父母把你过继给你伯父时,你只有一岁多。哈,你刚满一百天的时候,我去贺喜。我抱过你,你真淘气,一泡尿差点尿到我脸上。”
肖海安的话引起满堂哄笑,这番笑声让陈一鸣有点窘,脸“刷”地红了。
肖海安瞧在眼中,不高兴地用大手朝众人一摆,说:“你们笑什么?瞧瞧,人家陈宜鸣现在多出息,外貌高大俊朗,气质沉稳大气,谁敢来比比!陈宜鸣就是陈宜鸣,啸山老弟比我有福气哇!”
大厅里的热闹,倒引起旁边一个看热闹的闲散女孩子的密切关注。也就是这个女孩子日后居然闹出震惊上海滩的巨大风波。她就是肖家三闺女肖三桃。
大厅屏风用紫檀木作边框,屏面为髹漆雕画。她站在大厅一排八扇立地屏风的后面。从两块屏风的缝隙中观看大厅里的热闹。她手里拿着瓜子不紧不慢地磕着。大姐要出嫁,此时的她穿了一身漂亮的新衣服,含笑的樱桃小嘴里露出花蕾般粉嫩的舌头。她惊诧地听到“陈一鸣”三个字,让肖三桃眼睛忍不住地从屏风的缝隙中仔细打量着陈一鸣。
她的一双大眼睛还留有稚气,嘴里忍不住发出深情的啧啧惊叹声:“他的确是一表人材啊!难怪呀,爸爸这么夸他,大姐那么痴他!”
离肖三桃不远处,两个年轻的女佣闲来无事在聊天。一个叫王香的女佣刚十九岁,面孔娇丽,羡慕地小声说:“韩妹,没有想到,三桃女子越长越好看了,这可能出于她明媚清澈的天性,源于她心灵的轻盈和真情。你瞧她皮肤白哲,人儿风流别致十分动人,一拢浓密长发甩在脑后,一副姣好的面孔永远带着扑面而来的青春朝气,腮上两个酒窝与她美美的笑容相映,煞是诱人哩。”
韩妹有十八岁,身材依然苗条。她点头说:“嗨,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也曾经有人这样夸过我哩。何况我家境好的时候,也上过中学,读到了高二。只因父亲得了肺气肿,家境一天不如一天。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的命不如三桃,她是个小姐。我是个佣人。别看她只有十五岁,天造地设的她个头已经有了。女子十五岁是动若脱兔的年纪,她常常以我行我素来显示她的洒脱。”
王香说:“韩妹,我不如你。上学我只上到高一,小鬼子轰炸上海,家境败落失学了。你瞧三桃,尤其是她那红艳艳的双唇,平添了一抹亲昵的魅力,很容易让男人产生欲近不能,欲罢还想的妄念。尤其,在她亮晶晶的眼睛里,却晃动着随时准备宰谁一刀的狠劲,让人害怕哩。”
韩妹说:“依我看三桃这个亮丽的女子,也有形无形地被上海滩上妖媚风给熏染了火燎了。老爷常当着众人的面夸赞三女儿超凡脱俗。两个姐姐也疼爱她,肖三桃每天都美着哩。”
王香说:“你讲得对。她一副脸带春红眸含秋水的神色,是一个充满实力的美女。两汉曹植的一句话挺有意思: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三桃正是这样,淡淡一笑也特别好看,恰是春风里的一朵桃花,虽然还没有那么红那么艳,但早已充满了迷人的颜色。”
韩妹说:“王香,我说一句话,请你不要对外讲才好哩。我看三桃活泼热情的有些过分了,只要有她出现就不会冷场。她从不知道什么叫拘谨,什么叫女孩子的矜持。但是,我今天撂个话放在这里,三桃脸上那种令人惊羡的羞涩红晕的小女人味,让见过她的人都会留下格外深刻的印象,恐怕早晚要惹事情哩。不信,就等着瞧。”
王香说:“韩姐,我不会乱嚼舌头根,都是佣人,何必呢?你说的有可能吧。我象她这么大时候心中也不单纯,对爱情虽是蒙蒙眬眬,开始成熟的生命总在梦想中,象天上流云任意漂游。哪里知道漂泊的命运自己很难把握。我发现,青春的彩笛,不知为何过早地吹响了三桃的梦想。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天然妖媚感,已经陡然升腾起来。她既有女性特有的精致五官,又具备动人的妖娆性感身材,但愿她有完美的归属才好呐。”
肖三桃情痴痴地用青春少女异样的目光,死死盯住坐在大厅上的陈一鸣。自个儿砸着嘴低声说:“陈一鸣,陈一鸣,多英俊,太可我心愿了,”
有人唤走韩妹。王香看着肖三桃情痴痴模样,暗想自己过去也有过这等情景。她闲着没事同情地凑近肖三桃,悄悄地把好听话往肖三桃耳朵里塞。她说:“三小姐,这个陈家少爷潇洒哩。他温文尔雅身体坐的笔直,俊朗的面孔上一双眼睛天生的异常纯净,如同风雨洗涤后的蓝天,似乎对每个女孩子有特殊的魅力。听说他刚从外地回来,不知和本地男人比,怎么样呢?”
肖三桃更爽快,说:“我觉得上海本地许多男人有些阴柔气,和陈一鸣相比,没有他身上那种男子汉的阳刚气概。爸刚刚夸他外貌高大俊朗,气质沉稳大气!”
“三小姐,你不想吗?我要是你,肯定会想他呀。我看,只要你愿意,准定能把他抢到手。你们也是门当户对呀。这个年代,女孩子十四五岁出嫁生儿育女的多的是,何况是大上海。年纪二十出头的男子,他这样的外貌在上海是很受人另眼相待的。”
肖三桃心中“嗵”地一跳,悠悠地想着嘴里还小声嘀咕说:“我吗?对,只要我三桃想,一定能够做到。王姐,谢谢你。”
王香高兴了,连忙说:“那能让你谢,三小姐能喊我一声王姐,我就知足了。还有,平日里你对我好着哩。”
自信满满的肖三桃觉得脸上开始发烧了。她说:“王姐,你不知道,陈一鸣就是大姐天天要找的‘大姐夫’!可怜的大姐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苦苦地在思恋他。大姐到处打听他,只是一直渺无影信。李家不停地紧紧催逼,拖了几年大姐绝望了,才无奈地应了李家的婚事。”
“嘿,三小姐,你不觉得陈一鸣自己跑上门,真的蛮有意思么?哎嗨,我觉得陈一鸣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吧?好男人要抢呵。错过了机会,你到哪儿去寻呀。大小姐马上要嫁出门了,已成定局。还不快去求你大姐帮帮你哇。”
肖三桃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儿,显得又奸诈又狡猾。她眼皮上下一眨又一眨,立刻说:“是啊。我要是能把他抢到手,才算我三桃有本事呐。但是,怎样才能办到呢?王姐你讲得对呀,大姐已经答应嫁到李家,李家花轿马上要到了,借这个机会我去求大姐帮助自己完成心愿,那真是太好不过了。嗬,大姐一向疼爱自己,这个忙大姐不会不帮呀。”
肖三桃瓜子不再磕了,拍拍小手撒腿要向后院奔去。跑了两步又停住了脚步,转回身绕过屏风进入大厅,拿过一小盘瓜子,在众人喧闹声中珊珊地走到陈一鸣身旁,含笑说:“一鸣哥,我是三桃。肖一凤肖二杏是我大姐二姐。”
陈一鸣抬头望望她,点头说:“你是三小姐。”
肖三桃眼睛亮亮的黑黑的,宛如九天星辰一般漾着炫目的笑容。她柔声说:“你是贵客,我三桃不能怠慢你,瓜子你慢慢用吧。”
肖三桃细腰儿一扭缓步离开了。她找大姐肖一风帮自己这个大忙之前,主动和陈一鸣见面,目的很明显就是要让心中的人看清楚自己的俏模样。不然,大姐就是愿意帮忙,陈一鸣不知道女孩子的模样,一口拒绝岂不是麻烦事情?行了,现在自己可以放心去找大姐了。
肖府后院二楼上。
肖一凤秀眉紧锁,双手将胸前的红妆新嫁衣绞得皱巴巴。
肖二杏心疼姐姐,极力用好听的话儿,想让姐姐高兴起来,说:“姐,心里有什么不快,可以和妹妹说,你不能这样愁闷呀。嫁衣揉皱了不好看,快别揉了。我听前来送嫁衣的绣娘说,新嫁衣是用香云纱做的衣料,香云纱质地柔软,高贵典雅绚丽多彩。从古至今,香云纱一直是昂贵的。丝绸原料历经许多道工序,俗称‘三洗九煮十八晒’,再由手工好的绣娘精湛刺绣后,香云纱婚服才真正出现在世人惊叹的目光中。我看,香云纱嫁衣穿在姐姐身上,显得优雅沉稳华贵内敛,格外袅袅婷婷。姐姐毕竟是一个清丽脱俗,全身蕴含浓厚书卷气的知识型女子,你此刻更加美了啊。”
肖一凤的轻声叹气,凭空给房间內的空气增添了几分凝重。
肖二杏说:“你还在等什么?姐,昨夜我陪你睡一张床,知道你听了一夜雨声,那是更漏声声,窗纱雨水不停流。”
“妹妹,夜里雨点儿时大时小,弄得我心中的惆怅跟着雨水时紧时缓,好烦人呵。”
“雨是可人的精灵,给夏日的大地带来许多清凉,让人感到惬意和兴奋。姐的心情应该好呀。”
“雨水也是可恶的精怪,淅淅沥沥让人思绪难平,往往给人带来无尽的遐想之外,还总会带给人许多哀愁伤感。妹妹,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候细细听雨,有不同的感受啊。一夜风雨凄凄,那窗外的雨点,并不管天下伤感人的心肠有多么酸楚,任意不停地下着,用力地敲打着我的心弦。”
“姐,是你依然在想着心中的那个人的缘故吧。”
“大学共同的时光,陈一鸣不该全忘了!虽然发生了突发事件,有人指认他是共产党,日本宪兵队冲进学校要抓他,他不得不连夜逃出校园,但他不该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完全消失了。我怎么也想不通,留给陈一鸣的书信,要他来上海找自己。几年了,他不该这样无情地渺无音讯。”
肖二杏听了心头一颤,一种难言的愁苦现在眉头,眼里流露出深深自责的痛苦。她有意将话头转开,说出了心里话:“姐,我心中有一件事儿一直放不下,上海滩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女侠双飞燕,不敬佩抗日杀敌的双飞燕,只是没有人知道我和你就是人们口口相传中的双飞燕。姐出嫁离开家了,双飞燕今后该怎么办呢?”
肖一凤反问说:“照样,不行吗?”
肖二杏说:“难,很难啊。我们经常夜晚行动,白天要严密细致地筹划,还要勘察行动路线。你是李家人,我是肖家人,有事情电话里面不方便讲,那似现在随时可以商量嚒。”
肖一凤无奈了,默默无语地坐在桌旁喝茶。
肖二杏为难地说:“姐夫可是警察局副局长呵!针尖对麦芒哩。”
肖一凤说:“不怕,他敢怎样我?双飞燕要做自己的事情,要多杀几个鬼子!”
肖二杏疑虑重重地说:“一旦李齐万察觉,怎么处理?不怕他和你翻脸?”
肖一凤说:“他敢跟我翻脸?我会比他翻的更快!我就说是他李齐万父子逼迫我干的,叫他全家一起为我陪葬!”
肖二杏仍然摇摇头,烦闷地说:“你和我,两个外表文弱,有着高学历的富家女孩子,纵然有一身杀敌的本领,此刻又能怎么样呢?我们不是男儿,手一甩拔腿去当兵,沙场立战功,今后难啊难。李齐万的迎亲花轿马上要到了,姐,我舍不得你啊。”
肖一凤说:“妹妹,我纵管心有不甘,也没有任何办法了,一肚子的心酸话,还能对谁说?女孩子为何要身不由己随风漂荡迷途茫茫?不错,李齐万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朦朦胧胧到了成年。我和你一起去南京上大学,猛然间发现了陈一鸣,我横下一条心要和他结伴终身。哪里料到我们家中有事临时离开南京,短短三天他居然象雾一样消失了。”
“姐,这些情况我和你一样清楚。”肖二杏点头说。
肖一凤十分不快地说:“自陈一鸣消失后,我依然魂牵梦萦于他,难道他没有一点心灵上的感应?耳根从来没有因为一个女孩子的念叨而发热吗?”
陪伴在她身旁的肖二杏也是一脸同情的泪水,满是懊悔地直摇头。
肖一凤看在眼中,不解地问:“二杏,你怎么了?”
肖二杏再次转开话题说:“姐,我没什么。都是我不好,昨天在马路上发现陈一鸣,却让他跑了。不然,事情可能就不是今天这样了。”
泪眼婆娑的肖一凤听了这话,凄清悲婉地摇头说:“妹妹,天意吧,我和陈一鸣已经没有回天的缘分了。”
肖二杏仔细观察肖一凤的面孔,轻声说:“姐,你还没有用胭脂,我来为你用吧。”
“还用吗?不用也罢。”
肖二杏殷殷地劝慰说:“那不好,女孩子出嫁,哪有不用胭脂的。胭脂何事,都做颜色染芙蓉。姐应该知道,胭脂曾叫焉支。北方民歌唱道:‘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在红蓝花盛开时,将整朵花择下,石钵中反复杵捶。红蓝花有红、黄两色,淘去黄色,便是鲜艳的胭脂色。《本草纲目》曰红蓝花,其花红色,叶颇似蓝,故有蓝名。姐姐,让我来吧。”
肖二杏拿起粉扑粘起点点胭脂,轻巧地掸在肖一凤白雪凝琼的脸上,也给肖一凤的唇间点绛。她说:“我自恨无力办到的事儿,是显露在姐姐眉宇间那难以拂去的忧伤。姐,朝思暮想三年了,依我看陈一鸣就是一个负心郎,忘了他吧。李家公子和你自小就相识相知。最难得的,他对别人趾高气昂,唯独对你总是百依百顺从不讲二话。”
肖一凤淡淡地吐了一口气,问:“二杏,我的信笺呢?”
“你还要它做什么?姐,不必放心不下。”肖二杏嘴上虽然这么说,还是顺从地从书柜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白色丝绢包。她将它轻轻打开,里面是十样锦本。
肖一凤说:“自唐朝女诗人薛涛开始,以草木为材将纸张染成少女粉,上题小字,绵绵心思在十样锦本里缓缓荡开。人们常说的‘红笺’,正是指薛涛纸,是薛涛创制的小笺。自古曰:十样锦,百种心事千相思,心悦君兮君不知。”
肖二杏说:“妹妹晓得姐姐手里捧着的信笺里,张张透露出姐姐对陈一鸣的相思之渴和哀肠苦述,‘泪湿红笺怨别离’啊。”
肖一凤心情越来越沉重了,说:“我要把它带在身上。”
此刻,窗外的天空,太阳正将阳光潇潇洒洒涌进肖一凤的房间。
一声呼唤,肖三桃自顾自地跳着蹦着闯了进来,兴奋地说,“姐,哟,今儿全家高兴热闹,欢喜的不得了,我的两位姐姐,为什么这么难过呀!”
肖三桃脸上有种难以察觉的兴奋羞燥和诡异的神色,叽哩哇啦地说:“姐,大姐夫李齐万是不错的人。身高一米七八,平日里一身白色西装打着鲜红的领带。他剑眉星目,笑容里隐藏着一丝丝冷峻,浑身上下散发着贵族阶层少爷气质。姐,奇就奇在他不是常人眼中花天酒地的阔少,明显是一个极有头脑的人。他的眼神,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礼貌和高等素养。”
肖二杏为了安慰姐姐,也同样跟着说:“三桃讲的对。这人内心的谋略,也绝不是一般年轻人所具备的。可惜的是,李齐万从美国西点军校毕业后回国,他在重庆没有显贵人脉做支撑,国民政府仅授予他一个中校空头军衔,没有什么实权。听人说,重庆马路上,少将遍地走,中将处处有。李齐万觉得和原来想象的差距太大,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愤然拒绝,一甩手回到上海。”
肖一凤说:“依我看,是他父亲李世忠另有打算。李家在上海的庞大生意圈需要官场护卫,李世忠用大量钱财铺路,不顾一个中国人应有的颜面,甚至求到了日军驻上海司令部司令佐藤将军面前,为儿子谋求到上海警察局付局长职位。”
肖二杏接着说:“对李齐万来说,自小订下娃娃亲的肖府大小姐你呀,也在紧紧扯着他的心,他把姐看作心中的女神。我曾经听到他对爸说,姐从南京大学毕业后,无形中格外漂亮了!李齐万想学世上男人为了一个情字,奔波一生在所不惜。”
肖三桃说:“大姐,一个男人能能够这样挺难得的,你应该珍惜李齐万。可不要‘冷落了春风,憔悴了梅花’呀。”
此言一出,不料苦苦熬了一夜的肖一凤,“噗嗤”一笑嗔怪地说:“小丫头,好记性,学会拿我说过的话来点我。还记得是谁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