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江湖（三）（1 / 1）

遇见苏茜的时候我只有十五岁，然而已经在江湖浪迹很多年了。那时我为了生活，在红袖斋老板娘的手下做一个杀人换钱的刀手。

依然记得那一天的雨异常的大，豆大的雨珠裹挟着狂风打在红袖斋的大门上。我刚刚喝完酒出来，打着一把绘着墨竹的折子伞。我在红袖斋呆了一天了，想去对面的面馆里去吃碗清水面。

我打开门的时候看见他一个人站在门外的雨里，她的对面是七八个提着长刀的男人。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那些男人要杀她。

其实无所谓，在这个江湖里谁要杀谁与我都无关，我是一个杀手，我的冷漠让我在面对敌人的时候手起刀落从来都没有失过手。

“我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了我”，很多刀手们把这句话刻在自己的刀谭上，来提醒自己不要让所谓的仁慈犯错。我自己虽然不屑于这样做，但我还是认同这句话的。

我拄着伞冷笑着站在雨里，看着这一场将要到来的暗杀。

她站在雨里，手上却没有武器。我看向她的时候她的全身湿透了，头发被淋湿了，一绺一绺地散落在她苍白的脸庞边。她的衣服被淋湿了，我隐约能看见她里面穿的小衣和年轻女孩动人的肌肤。

她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对面的汉子们却戒备着，不敢靠近她的身旁。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对面的汉子们终于动了，我看见刀刃反射着逼仄的水光。

那一个瞬间仿佛电光火石，接连有七个汉子倒在了泥水里，溅起四散的水花，水花散去的时候我看见女孩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她的胸膛里插着剩下的一把长刀，最后的一个汉子握着刀柄脸上带着冷峻的笑。

我以为她会倒下去，倒在这条积满泥水的街道上，从此再也没有人会认识她。但是她没有，她微笑着，微笑着把短刀插进了对方的胸膛。我说不清，我这一生里遇到过数不清的美人了，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那样的微笑。她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是满天的雨都暂停了，阳光从云层里照射出来。

她微笑着仰面倒了下去，仿佛一只轻盈的蝴蝶翅膀沾上雨珠再也飞不起来了。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我自己，这些年一个人冷漠地面对这个残忍的江湖，曾经无数次我也是一个人敞开胸膛面对着别人的刀锋，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身上受着重重的伤，但是却故作坚强，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也容不得屈辱。这个女孩多么像我啊。一个人在一生里很难找到像自己的人，如果找到了，那便是缘分。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义无反顾地把我全生的真气输送给了她。杀手救人，本来不是什么悖论，但是世人浅薄，以此为不可思议。

后来我撑着那支小小的伞带她走过下雨的长街，在路过那个卖糖葫芦的老人时我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我本来想请她吃一碗阳春面的，但是我兜里的钱只够买一串糖葫芦。

她轻轻地扯下一个糖葫芦放在自己嘴里，然后又扯下一颗给我。

“谢谢你，你是我在永夜城的第一个朋友。”她这么说的时候我嘴里正含着那颗糖葫芦，感觉好甜好甜，后来我一个人的时候也买过不少的糖葫芦，却再也吃不出当初的味道。

“我叫云狂。”我告诉她我的名字。

“苏茜。”她说完就走了，走进一家旅馆，留下我一个人孤独地站在淅淅沥沥雨里。

她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我成为她在这座城里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

她走了我才想起一个问题，我想知道她杀死那几个汉子的时候她手里的刀是从哪里来的，她手上原本没刀的啊。

后来我们经常会在一起胡吹海谈，说一些各种各样的奇闻异事。我们在这座缺乏信任的城市里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她告诉我她在背心里贴肉的地方藏着三柄短刀，谁要是欺负我她就跟谁拼命。

所以后来我给她讲过我和云天的事，那段往事里藏着我这么多年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