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七年的离别不会痒(2 / 2)
杨黎的烟嘴迟迟没有入口,只是看着窗外车水马龙,路灯保持高强度地闪烁,好像要照亮这片灰霾的城市,又好像是在给所有人展示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可能在某个黑暗的街道,可能在哪个公园的角落,又可能是在下水道的通水处,披着人皮的恶魔在低语,长着人样的畜生在无顾忌地张牙舞爪。
烟从杨黎的嘴缓缓吐出,就连说出的话也开始简短、沉郁,像是溺水者逃生之后出现几秒的空档反应,水流不断淹进喉咙,连咳嗽都是不可能。
“含着相机,被割了喉咙。”
“原来你也看了那篇报道啊?”一鸣缓缓吐出一口烟,食指弹飞快掉落的烟灰。
“哈哈哈哈算是看过吧,拿着手机刷着新闻,好像就几分钟直接在各大平台的头条报道,整个互联网都炸开了锅,怎么能不知道哈哈哈。”
“可算晦气了,碰哪里的瓷不好,非得去碰黑白两道这个大瓷器,把自己碰死了不是。”
男生之间的话题可能就算这么被打开了,好像在他们这里,就没有什么上下级,什么前后辈,只是两个烟鬼吞吐烟气的快乐而已。
“这次怎么就被揭开了,又是为了热度的人吗?”杨黎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踩灭。
“嚯,有小道消息,可玄乎了这事情。”
“听网上那群算命的说,这事儿牵扯到鬼神说,说是那群靠着黑白起家的大佬都供着群小鬼,开始遭反噬了已经,命数差不多要到头了”
“警局那边有朋友,上头重案组派来一个人,谁的脸都不给,就是一尊佛。刚下来就碰上这件事情,你说就正常忽视不就好了,以前忽视不照样没事,好家伙,非得咬着不放,这下把事情闹大。听说这事情能上新闻,都是这尊佛一手推出去的。”
杨黎听着一鸣说,开始有些好奇,他问。
“重案组?那这不会让那些黑白两道的人急眼吗?”
“急眼?你别说,我一开始也以为这可能就和上次那个新闻记者一样,也就一下子的热度。但是到今天,都过去多久了,新闻还挂在头条。黑白两道那群人,肯定在背后急跳脚了,可能再挂个几天,上头重案组再派几尊佛下来,就是要和京都这些乱象撕破脸了。”
“其实想一想也正常,上头派来的,背后没个硬货,怎么敢来处理这件事情或者他们本身就是硬货。”
“就看咯,这就是神仙打架,我们这群凡人躲得远远的就行了”
从京都这些事情,他们开始聊到以前,各种话题好像是冗杂在一起的气泡水,明明味道不怎么样,但是却引发了彼此的好奇心。烟又被点了几根,两个男人的笑声也越来越明朗。
“哈哈哈哈你小子,嘴咋这么损呢,早知道让梁姐给你推到脱口秀那档去了”
嗡
手机的振动声打乱了一鸣的思路,他挠着头皮,看了一眼来电信息,又看了一眼杨黎。
是梁总监,这几天电台栏目收视率的提升,让原本不重视《我,窃听了我们的曾经》这档节目的总监们开始有了压力。
“喂,梁总监,怎么了。”
“一鸣,现在几点了,为什么你们还不开播?杨黎在你旁边吗?”
两个男人就像初高中生被教导主任发现在厕所抽烟一样,连忙把烟头踩灭,往播音室里跑去,忙慌得像两个幼稚的孩子。
“欢迎回到我们今天的《我,窃听了我们的曾经》,我是你们的老朋友,一鸣。”
“我是杨黎,让我们接进今天第一位听众来电。”
也许是因为栏目热度上去的原因,各大平台软件上的数据都被推送,热线电话几乎是马上被打通,就在他们说完话的时候。
“你好,我姓李。”
是一个声音粗糙的中年男人,只是听声音的话,那种扑面而来的故事感让两个专业播音员马上进入了状态。
“你好李先生,今天想和我们分享的是什么故事呢?”一鸣示意调音台把音乐声音调小。
“前几天,跟了我七年的妻子,和别人跑了。”男人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好像这件落在任何人头上的事情在他这里不值一提,好像他并不是当事人,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旁观者。
“李先生,如果可以的话,其实可以不用”一鸣和杨黎相视,男人之间好像都懂这种事情的严重性,这种事情对于男人来说,是一种怎样严重的创伤。
“其实你们不用来疏导我,我今年三十七岁了,能懂的东西,其实都已经懂了。”
“我也不懂我为什么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大哭一场,或者是买酒买烟,把自己喝烂,然后醒来继续哭。我很奇怪为什么我这么冷静地去面对这件事情,我很爱我的妻子,至少在离婚手续没出来前,我还会称她为我的妻子。”
“我是家里的独苗,三十岁那年,我和谈了两年恋爱的她结了婚。”
“可能是对生活的憧憬吧。我不会像小孩子一样,给她画遥不可及的大饼,我会每天去接她上下班,我会每天给她做饭,每天抱着她睡着。爱真的是相互的,我的妻子也给我很多反馈,每次去逛超市,我们都会牵着手,哪怕我们是别人嘴里的老夫老妻,还是会很甜蜜很甜蜜地牵着手,她会很耐心地帮我做任何事情,晚上睡觉前的洗脚水,总是很热,一个温度维持了七年”
一鸣双手环胸,一股闷闷的气在他胸口里憋着,好像怎么也呼不出去。杨黎仰头靠着座椅,看着天花板的灯恍恍惚惚,嘴边想要说的话好像被什么东西卡着了一样,李先生的故事还在耳机里继续。
“和她在一起的那种安稳感,可能真的是父母嘴里的幸福吧。”
“我好像很倒霉,好像又很幸运。倒霉的是我没有其他的恋爱经历,在二十几岁的时候我想和很多女生谈恋爱,好好去挥霍属于我的青春年华。但是又很幸运,我的初恋来得很晚,来得也很长久,在她离开我之前,我以为我们会一起变老,两个白发苍苍的糟老头糟老婆子手牵着手去逛还没有拆迁的公园,去坐在楼下的小吃店里和认识很久的老板聊上一个下午的天,如果可以,我还会吃一吃她和其他老头的醋”
“幸好吧,她离开我的很及时,可能再在一起那么一会儿,我会把自己所有的依赖放在她身上,可能再在一起那么一会儿,她离开我我就会像个没用的男人一样,又哭又闹,疯了一样去买几箱啤酒把自己喝烂,喝进医院,用身体的本钱去奢求她再回头看我一眼。”
“我没有问她为什么离开我,可能在她离开我前几天我就有了一点预感了。她开始对我有那种,说不上来的好,早餐的牛奶会加一点糖,因为我和她说最近有点失眠。在鞋子里加一层绒毛垫,因为最近天气湿冷,我有汗脚,袜子会很臭”
“七年之痒在这一下子不复存在,我开始明白她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所有的猜想,在她前几天早餐桌上给我留的那张纸条里都说明白了。”
李先生好像在翻找什么东西,过了一会儿,耳机里传来纸团被打开的声音。
“老李,很谢谢你陪我走了那么久,真的,谢谢。可能很不负责任,隔了七年的对不起要在今天和你说出口,七年前我就想和你说,我们也许不是那么合适。可能是因为生活吧,我和你,不是最合适结婚的对象,在一起磨合过了七年。很多话现在说显得有些矫情了,还是要祝你健康,药那些已经给你放柜子里了,照顾好自己。应该给我真正幸福的人他回来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故事的结局没有被解释清楚是为什么如此,而是被人用一桶水把七年在沙滩上堆积搭建起来的轻沙城堡冲得形体全散,只剩下一个基建都不剩得完全的小沙丘。
那是李先生剩下的念想,七年本该坚固如城堡却被灾害摧毁剩下的地基。
李先生的话换了一种调子,好像很轻松,好像是卸了很多东西。
“就当我今天是喝了一点小酒吧,算是哭过了,离婚手续明天就去办了。”
“和她约好了,和她认识这么久,除了热恋期那几年,心跳的最快的一次了。”
“我会穿着第一次见她的衣服见她最后一面,也不懂还能不能穿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