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子娘娘-4(1 / 2)
转眼到了三日后。
一早起来,楚阳就有些犹豫,究竟该听不听那位年轻人的,去梧桐里呢?那人真的是送子娘娘的化身来点拨他的吗?
作为一个军中糙汉,自来对神神鬼鬼之事敬谢不敏。没看朝堂中那些读书多、学问深的进士大老爷个个摇头晃脑地宣称“子不语怪力乱神”吗?这难道不是说神鬼不可信、不能信、不用信吗?
不过,又想到对方说送自己一桩良缘,不由抓耳挠腮起来。良缘,对他这位大龄剩男来说,可遇不可求。同年龄的汉子哪一个家中没有几个孩子?有的年龄最大的孩子过两年都要考秀才了。而他?年华已逝,譬如昨日黄花!
脑中突然冒出的这个比喻让他一时恍惚,仿佛看到一片片被秋风凄雨蹂躏的满地花瓣。
不行,必须尽快脱单,单身狗的苦闷日子是该了结了。
在房里踱来踱去,直走的两腿发酸,他才猛然一拍大腿,下定决心前去!看看头顶的日头,糟糕,已经巳初,再不赶快,恐怕要来不及了。
到了这个时候,楚阳才发现内心的渴望无比强烈,压倒了一切理智。
冲到马棚,快速解开缰绳,跳上马,嘴里“驾驾”不停催促,他向着梧桐里飞驰而去。
一直暗暗关注的乔木不由撇嘴,这汉子还真没看起来的豁达。要不是看他顺眼,气运不低,或许能收获些功德,才懒得帮忙。向来是人求她,上赶着果然不是买卖。
“哒——哒——”
马蹄声清脆地响在梧桐里,楚阳直到看见一棵两三丈高的桂花树才喊了声“吁”,让马儿停下,跳下马,将其拴好。
抬头望望天色,正好巳正时分,再望望这户人家的大门,漆黑油亮,正紧紧关闭着。
像是商户,他对自己说。
正犹豫着是否上前敲门,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缠僕头管家模样的四十余岁男子愁眉苦脸地跑了出来,嘴里还小声嘀咕着“还要请大夫,又是一大笔开销,哎。”
来都来了,楚阳自然不会再迟疑不定。他忙上前一步,拦住管家道:“我有良药,可治痼疾!”
管家一惊,站稳身体,将楚阳从头看到脚,半信半疑地道:“你有良药?不像。”这人完全没有神医模样。
“不像?”楚阳一愣,忙道,“我不是大夫,但我有良药。看你模样,想来主家旧病发作,病情严重。既然多年都无法治愈,何妨让在下一试?”
管家一想,的确不如试试,万一能治好呢?
微微点头,他拱手问:“敢问如何称呼?”
“在下楚阳,楚家村人氏,今年二十有五,行伍出身。有缘获得一味奇药,能治贵主顽疾。”
“跟我来。”管家一边引着楚阳往回走,一边又打听口风,“你是怎么知道消息,上门送药的?”
楚阳但笑不语。
管家不肯放弃,再三询问,无奈之下,他才敷衍道:“等等一切便知。”
见此,管家只好将人带到花厅稍坐:“请郎君用茶,我去请主家前来。”
楚阳并不着急,客气道:“有劳。”
管家见他颇为懂礼,便让佣人上茶,自己则一路小跑,去请一家之主钱大同。
钱大同正在书房查账,见管家已经回转,忙放下手里的算盘,惊讶道:“已经请来了?这么快?”
管家躬身行礼,将门口遇到楚阳的事儿交代了一遍。
钱大同自然也是半信半疑,但同样心存侥幸,决定试一试对方口中的良药。
说来钱大同这个人,在余杭是位顶顶成功的商人,自从十五岁开始行商,所入甚巨,有万贯家财。
他并不是为富不仁目光短浅的商贾之流,平时仗义疏财,急公好义,铺路搭桥,救济贫弱鳏寡,名声甚好,人生还算平顺。
只有一桩,命里无子,只有一个独女钱宝珠。钱宝珠自出生起便锦衣玉食,衣食无忧,命算好的。但偏偏好命的她不幸有个毛病,鼻孔里各长了条息肉,如同白蚕,让人厌恶。这两条息肉敏感至极,碰也不能碰,一碰就疼痛难忍,让其哭号不止。这一点无疑成了夫妻俩的心病。也因为这点毛病,钱宝珠到了十八岁还未成亲。为了名声,便对外宣称要招赘以继承家业。
从发现息肉开始到现在,十几年里,为了给女儿治病,钱大同花掉了大半身家,请了无数名医郎中,却全都束手无策。这让一家人几近绝望。哪知今天有个青年主动上门,要帮钱宝珠治疗,还不是大夫。
“你觉得那人靠谱吗?”想了想,钱大同有些犹豫,的确有万一治好的可能,可若是万一治不好,反倒治坏了呢?要知道这个独女也是娘娘庙求来的,送子娘娘早就暗示他命里无子。有毛病的独女总比丢了命的女儿强吧?
管家:……
“还是试试。这息肉越长越大,越来越疼……”
管家:我就不出声,正反好坏全都是你说,你是主家,你说了算。
“让人将大娘子带到花厅。”钱大同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袍,背着手,带着管家往花厅走,而书房外的常随已经停命去请钱宝珠。
一走进花厅,钱大同便眼睛一亮,这个送药的青年长相英武,眼神清明,若是能配给宝珠,定然能生个健壮的孙子继承家业。
这想法在脑中不过一闪,他笑着拱手道:“楚郎君,老夫钱大同,有劳了。”
楚阳定睛看去,见来人眼睛圆圆,鼻头圆圆,脸蛋圆圆,肚皮圆圆,整个人不管身高还是容貌都不过中人之资,却透着亲昵亲近,很容易让人放松防备。
他忙站起来行礼:“钱老丈,在下冒昧登门,还请勿怪。”心中却暗想,这人极可能是自家未来泰山,不能得罪。
想到对方一定着急询问良药,忙掏出瓷瓶,笑道:“小子因缘际会,得此良药,应该能治好令爱的病。”
钱大同刚要示意管家上前,却发现楚阳手掌重新攥上,并没有给的意思。
这样一看,他心里便有了数,对方估计是为了招婿来的。有什么比救命之恩以身相报更让人成为一桩婚事的美好口碑?不过,这人的底细还是要让人去打听打听。
视线移向管家,管家微微点头,悄悄退出花厅,招了招手,找了两三个壮丁去打听了。
花厅里,钱大同笑眯眯地道:“快坐。小女马上就到,希望能药到病除。”
楚阳忙答道:“这药来历不凡。”
“哦?”钱大同捋着胡子一愣,“如何不凡?”
楚阳笑笑:“用了便知。”
两人寒暄间,但听环佩叮当声由远及近,一阵幽香随之渐渐逼近。
楚阳心不在焉地回答着钱大同的问题,眼睛不时看向门口,心里还想着这钱氏女、自己未来的良缘究竟是什么模样,会不会貌丑如无盐。
如同打仗的时候“先虑败后虑胜”,他自然是先考虑最坏的局面了。
“爹。”娇滴滴的女声清脆悦耳,如同春莺婉转,楚阳连定睛看去。
这一看不由大失所望,原来走进来的钱宝珠脸上蒙着轻纱。
钱大同一直观察着楚阳的一举一动,自然看到对方的失望,心中好笑。
“乖囡,这位楚郎君能治好你的顽疾。”冲女儿眨了眨眼,钱员外如是说。
钱宝珠听了,眼睛一亮一弯,即便看不清面容,楚阳也知道对方笑了。看眼睛,无疑不是貌丑之人,他便放下心来。想到这女子是“良缘”,本就不会是丑女,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不由抚额。
想到得到良药时对方的嘱咐,他忙将药瓶递给钱宝珠:“还请一试。只需将药粉滴入患处即可。”
钱宝珠忙接过药瓶,见白瓷瓶上分明画着两个点炮竹挑灯笼玩耍的孩童,不由一怔。
“乖囡,快去试试。”钱大同催促。
钱宝珠答应着,来到屏风后,摘下面巾,打开瓷瓶,将里面的黄色药粉倒出。
侍女接过药粉,将其轻轻吹入钱宝珠鼻孔中。
钱宝珠顿时觉得鼻痒难耐,喷嚏忍也忍不住地打了出来,两管气流冲出鼻孔,竟然将两条白蚕似的息肉给喷了出来!
“快捡起来。”钱宝珠又惊又喜地道,“赶紧放入火里给烧了。我再也见不得它们了。”
侍女听话地将其捡起来,用帕子包着,等着去焚烧。
“爹,全好了!”钱宝珠这才放心地报喜,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快步奔向钱大同。
钱大同忙起身道:“快让为父瞧瞧。”走近一看,果然,跟了女儿十几年的息肉脱离了鼻孔,已经治愈。
楚阳看着艳光四射的钱宝珠神情恍惚,口中喃喃道:“宝珠宝珠,果然如珠光之灼之华。”
脑中忽然一声呵斥:“快将息肉送来。”
这呵斥声让他回过神来,忙道:“息肉还请交给我处置。”
钱宝珠与钱大同同时望过来,眼含不解。
“呃,这是赠药之人的交代。”楚阳挠了挠头,实话实话。
钱大同让人重新上了茶:“这药究竟是从何而来?为何你要说不凡?当然,这药效果然不凡,钱某可是花了十几年请了无数大夫都没有治好啊。”
楚阳迟疑地看了钱宝珠一眼,不知该不该当着她说。
钱大同手一挥:“但说无妨。”
楚阳于是将如何得到这药的经过说了一遍,还将自己的猜测说了说:“我想那应该是送子娘娘的点化吧。”
钱宝珠在听到他一个劲儿的说“良缘”时便羞红了脸,羞答答地不时看上一眼。十八岁,在别的小娘子十五六岁便出嫁的年代,不恨嫁自然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