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河对岸的招牌(1 / 2)
现在,我正端详着船长放在抽屉里的一些有正式抬头的四开的信纸,派蒙也在看,它们就躺在其他和平底船或是海关手续有关的文件旁。
我觉得自己很难把日记再写下去了。从某种意义上讲,我陆续写下的大部分文字都与他的存在有关,因此再提笔很难。
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我曾经希望他有朝一日能读到我写的东西——这是我最不可能有的目的了。一直以来,他的陪伴、他的形象、他的过往、他继续在生命边缘存在的方式对我来说,仿佛是某种参照、准则与灵感,我得把它说出来,尽管这看起来十分笨拙,因为许多蠢人都曾扯出“灵感”这个词。
我现在在纸上记录的东西仅与我、与我所见、与我周遭正发生的事相关,我正挨受着一一种空白、一种重量的缺失,让我感觉自己像众多旅人中的一位,正寻找着新的经历与意想不到的情绪,有的旅行者说着:“但凡mhy干些人事都不会那么糟糕!”
或者说,我正寻找着一种东西,来动摇我根深蒂固的、近乎生理学的对事物的拒绝。
不过,话说回来,只需忆起他的一些话语和举动,便能支撑我继续在纸上胡乱写下去。
昨晚我做了一个发人深省的梦,细节丰富、内容饱满、情节连贯,想来一定是他从地下传来的能量,请我继续把日记写下去:
我正与另一朋友(代号:1在须弥他总是用枫丹语叫这座城市的名字,我们向着在码头的那艘将由我来负责的货船走去。
走到近前看,船身刚刷过漆,闪亮如新,舷梯与管道也干净整洁、熠熠生辉。我们从梯子爬上去。甲板上,一个女人正擦着木地板,她身上喷涌的精力与专注让人有些不安。每次弯腰拿刷子用力擦除顽固的污渍时,她浑圆的形体便会突兀起来。
她微笑着倾了下身,带着粗鲁的亲切问候了我们,并和1说了些什么,我随即明白他们已相互认识。接着,她对我说:“我们的活儿就快干完了。等船出了港,肯定会叫所有人嫉妒的。驾驶舱有咖啡,还有在等二位的人。”
她的衬衫扣子松了,几乎露着整个胸部,黝黑而丰满。
我不太情愿地把她留在了甲板那里,跟着1去了驾驶舱。进舱时,船长正站在乱糟糟地摆满了文件与地图的书桌旁。他手上拿着烟斗,问候我们时带着体操运动员的风采,热情泌溢且短促有力“嗯。”他边说边用持烟斗的手挠了挠下巴,
“我又回到这儿来了。平底船上的事差不多就是个演练吧。结果不太好。我们做了很看辛苦的工作,这条船买得很好,现在无论是把它卖掉,还是想办法自己用它,都很划算。甲板的那位女士觉得我们自己留着好。我和她说要看您二位怎么想对了,旅行者,她等你等得很着急。把您留在荒原的东西都带来了,但不确定是不是缺了什么。”
我说我们已经见过她了。
“那咱们就走吧。”他接着说,“我想请二位把各个地方都看看。”几个人于是走了出去。天黑得很快。船长走在前面,给我们领路。我注意到,他每次回头,脸都会有些变化,无助的悲伤渐渐被钉在了他的面庞上,愈发明显起来。
到达机械间时,我察觉到他有点儿瘸。于是我开始确定,那已经不是他了,我们跟着的是另一个人,的确,当他停下来展示锅炉时,我们面前的已然是一位老人,落败的笨拙的老人,口中含混不清、断断续续地嘀咕着什么。
那与他用颤抖的脏手指着的东西毫无关系。1已不在我身旁了,一阵寒风从舱口钻进来,摇晃着船身,船身之前的宏伟与坚固顿时消失不见。
老人走向了一段通往底舱深处的梯子,越走越远。
我则留在了一堆乱糟糟的铁器、连接杆、阀门中间,想来它们应该很久前就被弃用了吧。
我想起了柯莱,她会在哪儿呢?我没法儿把她与周围的破铜烂铁联系在一起。于是急切地往甲板上跑去,在一节缩回去的楼梯台阶上摔倒,落入了一片空无。
我大汗淋漓地醒来,嘴里很苦,像吃了腐烂的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