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天使关与花环(1 / 2)
今天上午,我们遇见了一条与我们的船十分相像的另一条平底船。派蒙称其为:“他乡遇故知”我纠正她说,下联是“撒尿照镜子”。
它停在水流中一片沙石浅滩处,旁边积聚着河水裹挟来的一些树干和枝叶。它是在夜里开到这里的,随后便搁浅了。当时领航员睡着了,陪伴他的机械师一脸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想用长竿推动船只的样子。
船长用我们的船去推他们的一侧船身,想助他们摆脱困境,我则和那位机械师聊了起来,他仍一脸狐疑地看着众人的努力。我向他问起了木材厂的事。他告诉我,它们的确存在,如果不被上游的湍流拦下,一星期就可以到达。面对我对那些工厂的兴趣,他表现出了好奇。我和他说,我想在那边买些木材,卖到大河沿岸的河港去。他看着我,目光里混合着压抑与厌恶。
他刚要再和我说些关于林木的话。
我们的马达就开始加速,把小船拽出了困境,同时响起的噪音盖住了他的声音,我什么都没听清。派蒙大喊着请他再解释一遍,但他只是冷漠地耸了耸肩。
急流正推着他们的船,他于是下去发动马达了。
很快,一船人便在河道转角的地方消失了。“横批:白嫖完就走”派蒙给这件事情起了个难听地横批。“他们没有道谢,这点让我感到很不满。”派蒙说到“晚上得加餐,弥补下心情。”我听完便跟她说起上次加餐后拉肚子坏了好心情的事。
我们继续着我们的路。
我想去船长那里打听一下那个机械师跟我开了个话头的话。“别理他,”船长说,“他常就着这个话题胡说八道。您就自己去吧,自己看,自己去了解。那件事我知道的不多。木材厂是在那里,我亲眼见过几次,还带人去那里工作过。就是吧,那儿的人只说自己的语言,我也没兴趣知道他们都在那儿干什么,不想知道他们做什么生意。好像是枫丹人,我觉得是,但如果你和他们说须弥方言,他们也能听懂一些。我再跟您说一遍,不要轻信传言。这儿的人很善于编故事。”
对于船长的说辞,派蒙解释道:“公司招聘传销员受聘员,考验来者口才的时候到了。”
而船长继续说到:“他们就靠这个活,在村子里讲,在军营里讲。他们把事情搞得花哨些,弄得更大些,改换个模样,就靠这个打发无聊。您不用担心。已经都走到这儿了。您自己去验证事实,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在那里想着船长的话,突然发觉自己几乎完全失去了对木材的兴趣。就是现在立即返航也无所谓。我没有这么做只是出于惯性。仿佛自己踏上旅程只是为了旅程本身,只是为了经过这些地方,只是为了与在此认识的人共享穿越雨林的经历,而后满载着画面、声音、生命、气味和幻觉,以及将与它们相聚的,陪伴我的阴暗树影,返回出发地,目的只有一个:
拨开索然无味的缕缕时光。
随着船的前进,河里的水流忽然变了模样。想来河床已经变得多石而陡峭,沙石浅滩都消失了。河道变窄,河岸边开始鼓起低矮的小丘和山包,暴露出红土地面,有些地方的红像干掉的血,另一些地方的则像鲜艳的玫瑰。
“这真是个鬼地方。”随后派蒙还看见了:
树根暴露在崖壁上,如刚打磨过的骨头,树冠上拥着许多花,淡淡的丁香紫和浓烈的橙黄交替出现,仿佛有意在踩着节奏。
天更热了,但让人窒息的潮气以及夺走我们所有活动欲望的浓稠氛围已经散去了。现在包围我们的是一团炽烈的干热,它完好无损地传递着日光,让明亮落在一切事物上,勾勒出它们绝对的、必然的模样。
一切都暗哑无声,像是在等待某种变化的启示。比如:太阳的下落,夜晚的降临“还比如,派蒙直接飞过去,采摘花束编成一个花环。”那也是一种变化,而且那是人为的变化,派蒙说到。这样的变化,更有趣味,更能传递。
马达啪嗒啪嗒的噪声在景色醉人心的静寂里像一个污点般的存在。
船长走来提醒我:“很快咱们就会进入湍流。人称‘天使关’。我也不知道这名字是哪儿来的。也许是因为顺流而下时,过了这里,旅人知道已经渡过了险关,就会放下心来。但逆流而上时,这名字简直是迷惑人的,因为新手甚至可能在这里把命搭进去。每到这里,我都会高声为冒死前行的旅人念祷词。是我抄的,也是我写的。”船长咳了一咳,有些庄重。
“就是这段。您念一下吧。即使您不信,也至少可以分散一下注意力,不至于太恐惧。”他把一张套了塑料套的纸递给了我,正反面都写着字。
但是我在接手的一瞬间便想到了很多的故事,因为那张纸,长久以来,经过那么多双手,上面已满是油渍、泥点、污垢,有些字迹都看不清了,那字体很女性化,妖娆,锐利,鲜明到有挑衅的味道。像是一位非洲马子
在等待湍流到来时,我把船长的祷词誊写了下来,文字如下:
——诸守护神、列祖列宗、时刻引导护佑吾辈者的最高权能,
请于这危急时刻现身,挥动利刃,坚定捍卫你意志的律例,
请抚平鸟群及其他负载预兆的生灵的骚动,并清洁无罪者的前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