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人偶制作器(1 / 1)
中午时,我们听到了马达的嗡鸣。几分钟后,一架珊瑚宫水上飞机开始在船身周围盘旋。那是这个地区的空军在其辉煌时代拥有的机型,我本以为它现在已经不服役了。
它有六个座位,机身的板材呈波浪形。它的马达有时会咳嗽般震动几下,就像是抽了劣质香烟的人的咳嗽一样,每当这时,飞机便会降到水面上以便查看是否有什么故障。派蒙表示要用摩拉换来乘坐的机会。
一刻钟之后,它消失在了远方,航海士和他的朋友顿时松了口气,飞机盘旋在我们上方时,他们一直很警惕,紧张得很。只有船长还在那个老地方悠哉的抽着烟喝着酒,因为我们吃下了如以往一样难以下咽的午饭,而后开始睡午觉,这时,水上飞机忽然泊在正前方的水面上,向我们的船驶了过来。一位穿草绿色衬衫、没戴军帽且没有军衔微章的军官踏上了浮简,在那里示意我们停靠在指定方位。
他的语气威严,里面听不出任何善意。我们照做了,半开着马达的水上飞机跟在船后。我们停好后,从飞机上下来的两个军人立即跳上了船。他们腰间别着弯刀,都没有军衔微章,但很容易就能从两人的举业和声音中推断出他们是军官。
飞行员戴着手套,指尖部分已经磨破了,衬衫上有军人的银翅标志。他留在了驾驶室,其余的两位军官则命令我们把各种文件拿来并聚集在船尾的布篷下站好。一直在船上的士兵立即站到了他上级的那一边,军官中的一位拿去了死去愚人众的枪。
下令让我们靠岸的那位拿着我们的文件开始盘问,只不过瞧都没瞧那些纸,看起来他认识船长和航海士。他只问船长要去哪儿,后者说去木材厂,说完就嘬了一一口军用水壶,去自己的遮阳伞下休息了。航海士回到了马达那儿,对领航员的讯问要详细得多,回答越来越模糊,他们的恐惧也越来越明显。于是另一位军官和士兵便慢慢地移到了这两个可疑人物的背后,显然是为了防止他们跳河。问究他们后,军官又走向了我,问了我的名字和此行的目的。
我于是把自己的名字报给了他,船长在我还没来得及说下句之前,便替我答道:“他是和我一起去木材厂的,很可信。”军官的目光并没有从我身上楼开,像是没听见船长的话。“带武器了吗?”他问我,声音干湿,是习惯于发号施令的人的声音。“没有。”我低声说。“没带,长官,虽然他说得慢了,但真没带。”船长紧绷着嘴唇补了一句。“带钱了吗?”“带了长官,带了点儿。”“多少?”“两万摩拉。”
他察觉出了我没说实话,转过身背对我,开始下达命令。“把这旅行者,和他背后的那个白色飞行物带上飞机。”我和派蒙微微反抗了一下,但一感觉到抵着背的刀,便软下去服从了。
“似乎现在可以不用摩拉坐飞机了”我说完,船长看着表情有些木讷的派蒙和悄悄打着手势的我。
进机舱前,军官又喊道:“把他们手绑在背后啊混蛋!”“没东西绑啊,上校。”另一位长官辩解道。“踏马的用腰带啊!”士兵拿弯刀指着两人,军官把自己的弯刀放在机舱地面上,用他们自己的腰带把被捕的我和派蒙绑了起来,船长在不远处打算离开了老地方。
两位军人提着裤子的滑稽模样没能引起在场众人的任何反应。
押上了水上飞机,飞行员在控制盘前坐好。上校盯着我们看了一阵,随后,用种少了许多军人气的中立语气对船长说:“我不想有麻烦,船长。您在这儿活动,一向知道该怎么避免它,请您保持下去,这样咱们就能继续相互理解。你呢——”
他用手指指着我,好像我是个新兵。
“就好好在新的地方干你的活儿,我们不反对外国人,但这儿的外国人越少越好。看好你的钱。两万摩拉的事儿你还是去骗你母亲吧。骗我?没门儿。我不在乎你有多少,但是你得知道,在这儿,人为了搞一百摩拉去买瓶烧酒都能杀人。至于木材厂,你自己还是去不了了吧,就这样。”他没有道别,转身登上了飞机,坐在了飞行员身旁,关舱门时,合不严的金属部分相撞,发出了一声巨响,在河道两岸回荡了许久。
水上飞机缓慢且艰难地爬升起来,向远处飞去,几乎擦着雨林树冠的顶部消失了。
看起来,船长并没有把上校的话听进去。他又坐回了吊床上,因为我和派蒙从船舱里面出来了。他一个词都没有说。
过了一会儿,他拾起头,对我讲:“咱们脱险了,朋友。命悬一线,但还是脱险了。估计明天船上会少一些人。具体的过些时候我再和你细讲吧。我不知道他又回来管基地了。所有在这个地区出现的人他都了如指掌。之前驻扎须弥的至冬总参谋部把他召走了,我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才冒险把有些家伙带上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抓咱们。很多他抓过的人罪名都没。我看看在河港能不能换些船员吧。我现在已经干不了这种累活儿了。粮食在哪儿,你都知道。我吃得很少,所以你得给自己做饭。倒不用管我。船上的家伙也会照顾自己。不管怎样我都不能去做饭,因为得有人看着马达。自己带了吃的,会在下面自己搞一搞,咱们走吧。”船长离开了太阳伞下,干起了领航员的工作。他把船倒出去,在河中央朝着上游笔直开了起来。
随着午后时光的渐渐逝去,我忽然发觉,之前有些船员的眼神交换、他们的低声暗语、他们神经兮兮且充满邪气的存在所营造的紧绷、怪异和略带恶意的气氛已然慢慢散去了。还有些对船长怀有盲目的忠诚,沉默不语,尽心尽责地维持着几年前就该停工报废的马达的运转。
这一切都为他添上了苦行僧式的英雄主义色彩。
水面上又一次发散的波光粼粼正荡漾,派蒙把玩着用了一次的人偶制作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