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1 / 2)
祁明也没想到自己好好的回家, 居然能在家门口被人拦下来。
他并没有下车, 而是先挑起帘子低声道:“六思,发生何事?那是何人?”
六思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 结巴的症状已经好了很多, 但是在出急事的时候还是容易舌头打结,这会儿他尽量放缓了声音回道:“三少爷, 听,听那女子说, 她是少爷的朋……朋友, 走投无路, 才来,才来投奔少爷。”
此话一出, 祁明的汗都被吓出来了。
为官一年, 祁明早就不在是当初那个愣头小子。
在朝廷里, 他前有皇帝庇佑,后有丞相厚待,祁明的仕途走得比寻常人通畅许多,可是依然能见到很多朝堂上的纷纷扰扰,这些总是能很快的让人成长起来。
对朝廷之事,祁家三郎日益成熟, 至于这男女之事,他也因为把玉花情缘放在心上而格外在意。
寻常有些聚会,祁明很注意和其他的女子保持距离,说话都不抬眼看。
祁明虽然到现在仍然不知他的皇帝义兄早就和祁家通了气, 甚至还趁着过年的时候跟他爹娘落实了亲事,可祁明心里,他认准了孟芷兰,非五姑娘不娶。
祁家儿郎都是瞧上了谁家姑娘就认死理的脾气。
哪怕朝中有些不明内情的官员想要给祁明说亲,甚至还有人想要送美人来给他做丫鬟小妾,祁明都拒绝了,洁身自好得很。
现如今好不容易能和孟五姑娘稳定了关系,在枢密院的差事也稳定下来,结果天降大“礼”,咣当来个女人躺在车前头,怎么能让人不多想?
六思也瞧出那人着实是吓坏了自家主子,便道:“三少爷,我,我去瞧瞧……”
“等等。”这时候,一个略显冷清的声音传了出来。
祁明一扭头,就看到自己对面的萧元白正一脸淡漠的瞧着他。
大约是刚刚被唬了一跳,弄得祁明没了方寸,这会儿才记起来自己今日为何坐马车而不是坐轿,皆因他存了心思要请同僚萧元白回家做客,这才同乘一车。
之前祁明被点为探花,萧元白便是和他一榜所出的状元郎。
若说三甲之间的关系,祁明和榜眼郭成济更为亲近些,不仅仅是因为郭榜眼脾气爽朗,还因为郭家是华宁长公主的舅舅家,与祁明也算是有些亲戚关系在的,两人又都是坚定站在皇帝那边,交往紧密些也正常。
不过萧元白却不同,他出自萧家,是极为金贵的门户,而萧元白本人也素来冷清高傲,甚少与人来往,故而祁明同他交往不深。
可是如今萧元白是枢密承旨,祁明是枢密副承旨,关系密切,在衙门里做公事时也多有往来,祁明便想着要同他亲近些,以后也好一起当差。
谁知道好不容易迈出这一步,鼓起勇气请人家回家做客,结果就在家门口闹了这么一出。
祁明有些窘迫,便道:“让萧大人见笑了,我这就下去处置。”说着就要推开车舆门。
谁知萧元白却一把拉住他,猛地用力把他拽了回来。
祁明本就偏瘦些,猝不及防之下跌坐回软垫上,便有些错愕的看着萧元白。
而后祁明就听萧元白道:“此女定然是有求于你,多半居心不良,你若出面,无论你与她之间有没有龃龉,最后都难免会闹出风言风语,于你的名声不利。”
祁明没想过这些,微微一愣,下意识问道:“萧大人怎会知道这般清楚?”
萧元白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在京城里,这种事情并不新鲜,遇到的多了便习惯了。”
这话坦诚,萧元白也不过是实话实说。
他出身萧家,哪怕是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里都是难得的高门,萧元白这般的才俊从小就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女子投怀送抱,套路看得多了也就熟悉了,自然格外警醒些。
今日他也不过是提醒一句,并没多想。
可是在祁明看来,萧元白此举却让他格外感激,也让祁明觉得这位萧状元并不是真的如被人所说那般高傲不可一世,只是有些冷清不合群罢了,人还是很好的。
于是,萧元白就看到祁明对自己感激一笑,真心实意的说了声:“谢谢。”
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却惹得这个人这么真心实意,萧元白着实有些惊讶。
他盯着祁明瞧了瞧,便对着祁明拱手道:“小事罢了,不必挂心。”而后透过车舆门往外看了看,淡淡道,“还是先解决眼前事比较重要。”
祁明点点头,对着六思说了两句,六思应了几声,这才朝着那月白色衣裙的女子走过去。
而趴在地上的朱四姑娘觉得自己的身子都要僵了。
她能隐约听到马车里的声音,哪怕萧元白和祁明之间的对话并不能够全部清楚的传出来,但是只有零星的字眼也足够让朱四姑娘有所联想。
显然祁明早就不记得她了,这让朱四姑娘有些惶恐。
其实朱四姑娘对祁明算不得倾心,只是权衡利弊后觉得祁明是个好倚靠罢了。
她的父亲是在枢密院当值的,算起来还比祁明官职高一些,可是任谁都看得出祁明如今得到圣上器重,富户出身却能直接被点到枢密院去,自然是前途不可限量。
朱四姑娘找法子和他接触了几次,不过多是在诗会或是茶会上匆匆一面,每次祁明都像是刚认识她似的陌生。
好在朱四姑娘有耐心,想着慢慢接触总能攀附上,她也格外自信,觉得以她的条件,祁明怕是早就记住,只是故作不识欲擒故纵。
原本朱四姑娘想着慢慢筹谋,谁知道家里却出了变故。
朱家和两王勾结的事情被捅了出去,朱大人罢官免职,眼瞅着就要祸及家人。
天家也没有立马收拾他们,而是给了些时间让她们找出路,朱家女儿出阁的都闭门不出,未出阁的全都匆匆定亲,只盼着能早早脱身才好。
朱四姑娘听说家里给她定了个外放的小官,定下亲事就能早早远离京城是非地,
虽说比不得以前的锦衣玉食,但是今上仁厚,从不做过分牵扯家人,只要低调些,女子多不会被过分攀扯,且这外放官员同朱家有旧,嫁过去不会因为她是罪臣之女而亏待,还能当正室主母,已经是极好的条件了。
可是她却不甘心。
她是正室嫡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样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要是外放出去,何时才能回京?她又如何能受得住偏僻之地的寒酸困苦?
于是朱四姑娘的目光再次落到了祁明身上,趁着家里人没注意,偷偷跑出来,蹲在祁明家门口拦住了祁明的车架。
照她所想,祁明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只要自己能软声乞求,再诉说过往情谊,总能成的。
哪怕祁明现在没法下定决心,朱四姑娘也不怕,只要能闹出些风声,他不想娶也要娶。
可是祁明这会儿的冷淡让朱四姑娘没了主意,她就趴在地上,即使到了春日,但是这般姿势还是弄得她身上寒意顿生,可这些都抵不过心里的冰凉。
朱四姑娘脑袋里乱糟糟的,无论来的时候起了什么心思,下了什么决心,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又是只身前来,哪里能有那么多主意?
故而在六思过来前,朱四姑娘已经咬碎银牙下定决心——
就算当不成正室,做了贵妾也行的,只要能不离开京城她就乐意。
想到这里,朱四姑娘觉得格外委屈,她半点想不到被她拦下来的祁明会有多尴尬,只觉得自己自降身份给人做妾格外冤枉。
不等六思开口,她便撑起身子,字字泣血一般的对着马车喊道:“三郎,我是朱家四姑娘啊,你我之前见面数次,在诗会上隔帘而望,在西池边对坐品茗,你都忘了吗?”
祁明有些茫然,他是当真不记得,而在萧元白用怀疑的目光看过来时,祁明用力地摆摆手,以示清白。
六思这会儿却半点不结巴,关键时刻都忘了口吃的毛病,生怕朱四姑娘瞎嚷嚷污了他主子的名声,六思的声音也抬高了一度,道:“这位姑娘,我瞧你说话中气十足,想来身子没有大碍,还请让一让,莫要堵着路。”
朱四姑娘却拿着帕子掩了掩泪水,看都不看六思,自顾自的说道:“如今我家要败了,家中父母弃我不顾,以后前途未卜,”她抬起头,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只求你收留我,无论是做妻做妾,哪怕是做丫鬟我也乐意的。”
此话一出,六思就皱起眉头,显然小书童还没瞧见过这般听不懂人话的。
马车里面的祁明则是被吓得呆住,显然是没见过这般阵仗,他接触过的女子本就不多,无论是娘亲还是嫂嫂们那都是极讲道理也要脸面的人,孟五姑娘更不用说,在他心里五姑娘就是玉做的,最金贵不过。
如今朱四姑娘的这番做派,着实是让祁明大开眼界。
而一旁一直沉默的萧元白微微蹙眉,低声说了句:“自甘堕落,不知体统。”
祁明赶忙看过去,求助一般的问道:“萧兄,我……我该如何?”
萧元白并没注意到这人已经对自己改了称呼,只管道:“莫要出面,找人把她堵上嘴拖走,能送多远送多远。”
祁明赶忙应了声,便让人去传话。
而朱四姑娘在看到有人要来抓她的时候,登时往后退了退。
刚刚的泪水是流出来惹人怜爱的,可现在见祁明软硬不吃,朱四姑娘是真的红了眼圈,又气又急。
本就因为祁明的态度而不安定,她也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落了身份,传出去只怕会被人笑话死,心里也怕,便失了方寸,声调都有些上扬:“祁明,你当真无情!”
祁明终于没忍住,小声说了句:“好话坏话都让她说了,可真能耐。”
萧元白看了祁明一眼,也觉得祁明这遭倒霉的很,偏偏祁三郎委屈的模样和平常在衙门里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截然不同,弄得萧元白翘了翘嘴角,不过马上就敛了笑,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六思则是害怕她吵吵嚷嚷的引了人来,立马对这两边的小厮道:“过去,捂了她的嘴,拖……拖走。”
朱四姑娘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拍拍身上的尘土,只瞪着眼睛道:“我看谁敢碰我。”
小厮毕竟是男子,不太好下手,面面相觑间有了些犹豫。
就在这时,叶娇带着小素走了过来。
刚才的事情说起来长,但是因为一直是朱四姑娘自说自话,前后加起来也没耗费什么功夫,叶娇走过来的时候能听到一两句,也就大概明白了这人的心思。
而朱四姑娘这个名字也终于唤起了叶娇的记忆,之前在石氏的果园,她是见过朱四姑娘的,便是那个曾让自己教她投壶的女子。
当时叶娇便觉得这人有所求,不太喜欢,如今瞧着这人怕是早早就盯上了自家三郎。
但叶娇是知道祁三郎和孟五姑娘之间姻缘,自然不会让他们之间横生枝节。
寻常小人参定然不会掺和旁人的事,可祁明是自家人,她对自家人想来回护,走进前后开口道:“小素,过去帮忙。”
小素应了一声,拽了拽袖子就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