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六节(2 / 2)
“政委总归是政委,何况您是我们洞庭工程的‘开国元勋’。”
“嗐——”田时轮深深叹了一口气,“现在搞四化建设,我们搞政工的人吃不开了。我比别人更倒霉,碰上了一朵霸王花,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成了一面揭皮鼓——打不响了。俗话说,多事多烦恼。也好,我正想少管事,养养精神。”
在场的人当然知道田时轮怄的是水芙蓉的气,发的是水芙蓉的牢骚。于是你一嘴,我一舌;你一言,我一语;你说恭维话,我说风凉话;你加油,我添醋;表面上进行劝解,实际上挑灯拨火。田时轮神经质地朝桌上一拳,火气开始往外喷射:
“哼,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我这把老骨头,现在也要争一争了。”
“政委,”诸葛智呑下了一调羹海鲜汤,“我们这些工程建设的老人,不能置身事外,站在桥头看水流。我们宁可为好成怨,而不得为怨误事。讲句心里话,我现在混得比您更无聊,低三下四,吃人饭,闭狗气,费力不讨好;但我转念一想,我是为国家为人民工作,受点窝囊气,也就不去计较它了。您人老心红,劳苦功高,该出手时就出手,该干预的事,还得坚决干预。”
诸葛智话音刚落,阴云又接上了嘴:
“老政委,别怪我讲得太直爽,您的风格的确高了点儿。凭资格,凭能力,凭工作性质,您都应该负主要责任,而您就是一味的退让,她就得寸进尺,踩着您的肩膀往上爬,快要爬到您的头上屙屎哒。”
“让她爬吧,屙吧,爬得愈高,摔得愈惨,这回非叫她把我身上的臭气舔干净不可。”
平步青判断出时机已经成熟,便放下杯子,开始出谋划策:
“别人敢提口号,敢拉拢人来对付您,您不要再忍让了,也得拿点狠给她看看。”
“对头。”阴云继续往话里加“尖”,“如今成了关系第一了,周围必须有一班人马,一垛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嘛。”
“有理,有理,言之有理。我要是没有你们这些同志,岂有眼下之痛快!”田时轮听得顺耳,而且心领神会,随即举起杯子:“来,来,再干一杯同心酒。”
气氛又升腾上来了,频频举杯,纵情畅饮,平步青会劝,诸葛智会捧,阴云奉陪,亲自把盏,把田时轮灌了个酩酊大醉。他只觉得头重脚轻,昏昏然,站立不稳,差点跌了一跤,连首长的尊严也丢掉了。
“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得意地昂着脑袋,“我专程赶到工地,就是来把关的。以指挥部的名义下令停止水电站的施工,下令解散专业队。”
平步青摆出一种推心置腹的姿态,又献上了一条“妙计”:
“呃,我看还是用政策对待专业队好。愿留者送去开挖南北运河,愿走者让他回去。至于什么劳保用品等等,比如说,雨衣、手套、安全帽、工作皮鞋,偷走的、带走的也用不着追查——脱货求财算了,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政委,要想扭转局面,变被动为主动,就看您的办法啦。”
一阵踌躇满志的笑容,居然出现在田时轮的脸上。他变得像所有醉酒的人那样——浑身抽搐,又凶又狠,乘着酒兴扬起手,挺胸透出了一种凌厉的嚎叫:
“诸葛,通知广播室,把所有的高音喇叭装上,我要亲自动员,向群众宣讲建设水电站的利害得失,别让群众蒙在鼓里。”
他太兴奋了,向空间发出的能量简直达到了十万八千瓩,一眨眼工夫,就完成了一系列数不清的动作,脑袋、五官、手脚、乃至每个小细胞,都在剧烈地抖动。略一停顿,他随手打开了带《智取威虎山》唱片的电唱机,像“座山雕”一样一屁股坐下去,深深陷进了沙发里。
阴云端起一杯酽茶,礼恭毕敬地朝向田时轮走去。钟明从外面猛地飞起一脚踢到门板上,阴云也有三分醉意,又没有提防,扑通一声,煞像一梱芦柴似的随着被踢开的门倒下去,贴地摔了个狗啃屎,茶水淋了一脑袋。
钟明一个纵步跳到田时轮跟前:“总指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