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郎(1 / 2)
楔子
弥留之际,僧袍及地的小徒弟哀哀的哭声渐渐远去。
我隐约瞧见了一片应和着晚霞的浓稠血光,虚无渺远的血腥味铺天盖地袭来,却有着故人的亲切。
意识消散的刹那,似有水珠滚落在我的脸上,冰冰凉凉的,是深沉无限的哀婉凄绝。
“蔓荆,可是你?”我低声呢喃道,意识浮沉混沌。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壹
铭历四年,我还年少,与素来交恶的长兄宁芫打马过镜湖,恰好遇了她。
时年久远,我记不起孟春晚的镜湖岸风细柳斜斜的景致,所记的,仅有她被人贩子追打时匆忙奔逃的模样。
那时她才十岁左右,慌不择路撞入了我怀中。四目相对的刹那,我看见了一双太过黑白分明的眼,大而圆溜,合着稚气的眉眼,竟有几分灵动的倔强。
我打小阴毒,不知怜悯为何物,却因着那双眼心里一颤,只得蹙眉不言。她倒也机灵,见我有片刻松动,竟跪下来朝我重重磕头。
“求公子救救贱奴罢,贱奴再不能落到人贩子手里了……”她声音轻细,令人好生心疼。
宁芫总以慈悲模样面世,当场买下她来,尔后又将卖身契撕得粉碎。周围人啧啧赞叹,意味再明显不过,无非是褒宁芫仁厚贬我心狠。
她对宁芫感激涕零,我再也不耐,翻身上马,绝尘而去。余光里,宁芫正将她抱上马去,催马紧跟而来。
宁芫伪善,断不会为名声救下于他而言微不足道的小婢。
——他应是动了心。能轻而易举将目空一切的宁芫拿下,这小姑娘真是个厉害人物。
我对她一层薄薄的好感,霎时无影无踪。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我在房里抚琴吟月。有人慎之又慎地敲门,叨扰了我浮生清闲。
是她。
她恳求我收留她。
我按住琴弦,冷淡道:“救你的是宁芫。”
她俯身拜了几拜:“真正救下贱奴的,只是公子。”
我依旧抬手抚琴,任她跪在地上。一曲毕,我转眸看向她,她仍是端端正正地跪着,瘦弱的身子似有无尽的倔强。
这模样,同我从前养的倔猫蔓荆一般无二。
“从此,唤你蔓荆。”我几不可闻地叹气,站起身来,抱琴离开了暗香缭绕的小轩。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我偶尔回望她清瘦的脸,心里就有了阵阵太息。
那时的我,浑然不觉一时的心软意味着什么,以后想来,那分明是缴械的无奈。
或许遇了她,我此生便注定满盘皆输。
想来宁芫很重视她,只缘她垂首立在我身旁时,他脸上再没了云淡风轻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