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1 / 2)
木屋檐下,碧青阶上。
雨方停,风中夹着湿润青草的微香,男子静静地注视着垂眸无言的女子。
“我幼时家道中落,亲人流离不知所踪,剩我一人坐在林中嚎啕大哭,我本以为此生之福全散,以为下半生须得流浪度日。可我遇见了你,承蒙你照料,才有今日之才。你不仅是我的恩人,更加是我的亲人,从前我是个只识诗书的书生,配不上这般好的你,如今我金榜题名归来,皇恩浩荡封我为一品状元郎,富贵荣华唾手可得,日后也是一条锦绣大道。”
“我知道,恭喜你了。”女子轻声笑,笑意温软的似小雨滴落江南两岸。
“所以,你可否……不要嫁与他?”
女子抿唇,须臾温声道:“天凉了,多添些衣裳,不要着凉了。”
男子缓缓仰头,望着茫茫的天空,眼睛里有一种很悲伤的东西如大河倾泻般流淌而过。
“我知道了。”
很多时候,答非所问,就已经答了。
男子感觉自己胸膛中里灼热的血逐渐停止流淌,一点点凉了下来。心仿佛裂了个口子,眼睛里压抑着很大的悲伤,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去缓解这样的伤痛。
很疼,却又无可奈何。
从前总是不解文人文章中字里行间的伤情悲凉,如今用这样惨烈的教训给他当头一棒,叫他领悟。
原来错过的东西,是永远无法再寻回的。
十月初一。
今日街上热闹的很,艳红的花瓣洒了满地,不少人踮脚看着前方缓缓行来的队伍,新晋状元郎坐在马上,嘴角含笑,身后是灼灼骄阳高悬。
马踏着花瓣前行,男子的头高高扬起,仿佛脚下之路并不是平凡的街道,而是一条开满锦绣繁花的青云大道,通荣华,耀先祖。
无数人瞧着,心中羡艳不已。
那男子骑着马一路走着,走到一间屋子门口方停下。
男子急忙下马,推开屋门,欣喜道:“阿意,我回来了。”
随即屋内传出温柔的声线:“可是知水回来?”下一秒帘子被掀开,一名穿着布裙笑意温软的女子走了出来。
“阿意!”男子见女子欣喜无比,一把将女子抱住:“阿意,我终是不负你所愿,考得一甲及第!”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楚意轻轻地拍他的肩膀,随即离开他的怀抱,笑道:“一路过来,想必饿了吧,我去同你准备些吃的。”
江知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有些失落,半晌抬头笑道:“好,许久不曾尝过你的手艺,想念的紧。”
正在摘菜的楚意扑哧一笑:“两年不见,你嘴甜了许多。”
江知水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两年没有回来过了。他轻车熟路的走进厨房,看着那个淘米的身影,心下浮现一种奇特的感觉。
似欣喜,又似心酸。酸甜交杂,竟让人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楚意做饭的速度很快,不出片刻一桌子佳肴便做好了,江知水吃着熟悉的菜,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听的楚意道:“知水,同你说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江知水搁下筷子,不明所以地看向楚意。
“我要嫁人啦。”楚意轻轻笑道。
“……”江知水拿筷的手僵住,不知过了多久,才艰难的问出一句:“……谁?”
“赵员外家的小少爷。”提起那个人,楚意眉眼荡漾出一抹笑。
“阿意,如今我考取状元,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不必……”
“知水。”楚意打断他的话,轻轻摇头:“每次他都在我困难之时伸出援手,日日伴我身侧,是真心待我好。”
“那你……可是真心喜欢他?”江知水问道,心里泛着淡淡酸楚。
“前些日子我已接了他的聘礼,再过几日,我便要同他成亲啦。”
原本美味的佳肴,此刻吃到嘴里全然没了滋味。江知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那一天的,只知道他原本心中渴求的东西,一夕之间,全部崩塌。
江知水很小的时候便被楚家夫妇捡回家中收养,从小与楚意生活在一起,楚家人待他如亲生孩子。可惜楚意的爹娘命不好,很早便去了,剩他与楚意二人相依为命。他与楚意一般大,他少年时便心悦温柔的楚意,一心盼望考取功名求娶楚意。
及冠之年时,他背上楚意为他准备好的行囊,前往京城参加考试。金榜题名意味着什么,天下读书人无一不清楚,考了数十年还未考取的人比比皆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天资聪颖的他靠着刻苦勤学,不出两年便得以红袍归乡。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衣锦还乡之时,他爱的女子却已心喜他人。
只道是天意弄人。
十一月,空中隐约飘着白雪,大地白茫茫的一片,树枝及屋顶上覆盖着雪,门檐处挂着灯笼喜绸。风扬起,红绸飘扬,成了茫茫白雪中的一抹艳丽。
砰的一声,喜轿被放下,喜婆响亮的声音划开冰冷的冬日:“请新娘下轿——”
大红的帘子被一双素手掀开,楚意捻着精美艳丽的嫁裳缓缓下了轿子。平日里荆钗布裙便能瞧见温柔之态,如今换上这样好看的衣裳,细腻的青丝上带着精美的首饰,立在雪中,竟是这般惊华美意。
江知水瞧着,不由得怔了怔,回过神来,向她伸出手:“走吧,今日我来代替楚伯父,背着你进去。”
“好。”楚意颔首,将手搭了上去。
有那么一刹那,他有一种错觉,以为今日不是他将阿意嫁给别人,而是阿意同他成亲。
江知水将楚意背了起来,感受到身上的重量,有里有一块地方被填上了。
楚意趴在他的背上,唇畔微扬,绽放出一抹温软明媚的笑意。却在没人看到的角度,有晶莹在眼角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