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栀子(2 / 2)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只是可惜。
痴心罢了。
?叁
六合街头,石桥下,立着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我不知道他来多久了、第几次。
他望着她,我望着他。
那一刻,我清晰的听见,胸膛里那一颗炽热跳动的心。
咔嚓破碎。
我转身,踏着夕阳的余温,缓缓离去。
泪滴落,转瞬即逝,唯有衣襟处有水似墨缓缓晕染开来。
第一次同那个姑娘说话后,我便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临池素来是一个沉稳和善的人,他若失态,事情必然不简单,所以其中一定有很多东西,是我不知晓的。
为此,我曾一个人去石桥,走到那个穿着桃红锦缎的姑娘面前,状若不经意的问她:“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临池的人?”
她的眸色依旧没有神韵:“临池是谁?”
正当我松了口气,想一切都是自己多心了之时,沈帛无神的眼中却涌出许多泪水。
我怔住了。
她抱着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又痛苦不堪,任由泪水打湿脸颊。
“临池……我的爱人……”沈帛喃喃着,霍然抬头望着我,眼神空洞:“……谁是临池?”
那日之后,我花了许久精力打听临池的往事。
我听到了许多。
宫中一直有一位小殿下喜欢着相国家的独子。
相国家的公子似乎不大喜爱小殿下,时常躲着小殿下。
临池便是那相国家的公子。
那小殿下的母亲是当朝六公主寄锦殿下,父亲是太尉沈宴沈大人,理所当然,小殿下有个极其尊贵的名字,沈帛。
当临氏一族被抄家之后,这位痴心的小殿下竟大病了一场,听闻六殿下年少时也曾病过一场,这场病不若寄锦殿下年少时那般声势浩大,病了一月有余,后自愈。
自这一次大病过后,六殿下与沈大人很少带着宠爱的女儿参加皇族宴会,甚至家宴也甚少,甚至容许一个自己的爱女每日坐在桥头与庶民作伴。
起初我甚是不解,后来我便懂了。
恍然大悟。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我与临池的婚期。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喜婆替我绾好青丝,阿爹在一旁看着,眉角眼梢处皆是笑意。
我穿着殷红华丽的嫁裳,启唇轻含朱砂纸,指尖捻了些红。
拜堂之始,燃烛、焚香、鸣爆竹、奏乐,样样隆重。
临池穿着大红喜袍,透过摇曳红烛隐约可见起颀长挺拔的身子,真真是一位玉树临风的清隽公子。
“一拜天地——”
司仪的声音响起,我手中牵着喜幔,默默转身。
红色喜帕下,隐约可见一片红色的衣袂随着脚步颤动。
我垂眸,淡淡唤了一句:“临池。”
他身影顿了顿,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我和他并肩对着门外的天地,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开口:“桥头的那个姑娘,你还记得吗?”
我和他一并躬身,起身时,他的声音微微颤了颤:“记得。”
“二拜高堂——”
我和他一并转身,对着高堂上我与临池的父亲。
我垂眸,心中悲喜皆隐于喜帕之中。淡然开口:“她病了。你猜一猜,是什么病,让公主和太尉都束手无策?”
他并未开口,与我一并拜了下去。
“是癔症。”
他身子突然僵住。
“夫妻对拜——”
我缓缓转身,透过一片朦胧红意隐约可见他苍白的脸色。他身形僵硬,好一会才回过神,僵硬的转身,对着我。
莫说是这片刻的动作,就连整个拜堂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与我而言,却比什么都漫长。
我望着他,无比清晰道:“你应当知道,癔症意味着什么。即便她是六殿下和沈大人的心头肉,天下也无人敢娶她。”
“而这一切,皆是因你,你若将她抛弃,她注定此生孑然,孤寂无依。”
说罢,我不再开口,缓缓躬下身子,等待他的动作。
他却猛的退后一步,砰的一声跪下,声线颤抖:“父亲,恕孩儿不孝,孩儿今日不能成亲!”
满堂宾客无不惊诧,临大人勃然大怒,率先拍案而起:“你说什么?”
“孩儿心中早有意中人,从前孩儿以为她平安喜乐,所以即便婚姻大事也全凭父亲做主,孩儿从未多说一句。如今孩儿知晓她的处境,孩儿无法做到将她抛弃。”临池跪在地上,红色衣袍如水倾泻迤逦红毯上,宛如曼珠沙华顺着天边一望无际遍地盛开,惊华美意。
“放肆!”临大人已经气的说不出话了,他没有想到,平日里孝顺听话的孩子,今时今日这般执拗!
“不论您认同抑或不认同,孩儿今日绝不娶他人!”
临池颤抖着起身,看着高堂上发怒的人,眼眶发红,语气坚决。
“你敢!”
“让他走!”
一声脆落的女声赫然响起,吵闹的大堂突然安静下来。
爹颤颤巍巍的起身,诧异的看着我:“思荣,你说什么?”
我轻轻的,悲婉的,重复了一遍:“让他走。
我咬着唇,缓缓扯下喜帕,眼里早已泛满泪花,看着他,我听见自己一字一句道:“他不愿娶我,我亦不愿嫁他,既是如此,这桩婚事即便成了也无意义,不如各自放手,一别两宽。”
他深深地的看了我一眼,低声说了句:“多谢。”
随即转身,大步离去。
留我一人身穿殷红嫁裳,这在红烛中央,泪如雨花。
时光回溯,回到花香馥郁的那个午后,那个小小少年低着头,眸中藏着欢喜与温柔,却装作不甚在意的开口:“不必理会,同我去拜见父亲。”
“是……公子,临大人书房不在那个方向,您走错了——”
栀子花开了满园,少年唇畔含着不易察觉的笑意,踏着斑驳光影,缓缓穿过长廊,长袍曳地沙沙作响。
长廊的尽头,立着穿着桃红色裙裳、眉眼弯弯的少女。
尾
“你这花画的真好看。”我看着白纸上墨色栀子花,不禁莞尔。
“花再好看,也不及我家娘子半分不是?”男子挑眉笑道。
“就你嘴贫。”我扑哧一笑,看了看怀里的婴儿,轻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的夫君是个盐商,与我家门当户对。他样貌尚可,性子开朗,甚会哄人,深得我心。
一言蔽之,如愿以偿。